陈老头一家子当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被赶出了国公府,连马车都没顾好,就被太监们轰了出去。
陈岸来求我,也不顾自己鲜血淋漓的双腿,被人搀扶着跪倒我面前。
我让他顶着日头正毒的时候跪了半天才允许他进来。
“公主求您救救微臣吧,微臣也是太过想见公主反而弄巧成拙了,流寇的事,我会尽力去做,希望公主能在陛下面前说说好话。”
他此时下半身全是血,脸上还有被打的青紫的痕迹,半张脸都高高肿起。
我见着他,只是叹息,似乎对他不舍,温柔的开口。
“我对你的事情从来都是很上心,可是现在是陛下的意思。
如果只是定流寇怕是也无法平息他的怒火,不如你再去平了南方的水患吧,哦,你要是觉得路途无聊,也可以带上你家那位侍妾。”
陈岸脸上的喜悦不言而喻,急忙改口,“治理水患是大事,臣定会做好,只是我府中并无什么小妾,只是有一婢子老爱纠缠臣,现下回去就将她休了就好,公主莫要再吃醋。”
我捂住嘴,怕忍不住笑出声来,谁关心他家的关系,无非是要杏儿早点为我赎罪罢了。
那时我刚要成亲,杏儿每每就故意单独出现在陈岸面前,甚至当着我的面和陈岸搭话。
还劝我不要嫁给陈岸,不然就是违背了医女的德行,就是贪慕虚荣。
我现在想了想,这恩荣不如就给杏儿吧。
我将治跌打损伤的药膏一点点的涂抹在陈岸手背上、脸上,语气温柔。
“休掉了,外面的流言也不会停止,不如你把她发卖了吧,就说她手脚不干净,撵出去算了。”
陈岸眉眼一动,见着我微微含怒的神色更是欢喜,又赶紧补充。
“既然是发卖,她身上就不能有一点陈家的东西,脱光了衣服,插个草标丢在集市上也就算了。”
杏儿本就是我捡回来养的,如今夺了我的气运,现在我把原本的命运还给她,也不算是害她。
发卖杏儿那日,她哭哭啼啼。
她刚从水牢里捞上来,一身虱子乱爬,众人都嫌弃的躲远了她,就和当初对我避之不及的她一样的态度。
陈岸对她还算可以,穿了个白色的内服,光着脚,头上光秃秃的插了个稻草就放在了乞丐堆里。
“五两银子一个,童叟无欺,给钱就交货。”
介绍人说。
乞丐纷纷摇头,又往杏儿身上吐口水、丢石头。
“这种卖主求荣的女人谁敢娶回去啊,还五两银子,白给我,我都不要,怕回去了和我兄弟一起给我戴绿帽子!”
“朱姑娘是个好人,当初我没饭吃,还是她接济了吃食,还给了我点钱叫我去学门手艺,不然我哪有今天。”
一旁摆糖人的小贩说。
我曾经施针救治过的人里有七八成在为我说话,想来是国公府倒台,他们也不用再顾忌人家的脸色了。
马车里的我放下轿帘,微怔,我真心以待的如同家人的人背弃我,爱重的夫君虐杀我,敬重的公公恨不得灭了我。
却只有一些贩夫走卒愿意为我说话,那些底层人的心比所谓上层人更珍贵些。
我吩咐琉璃,这条街道上所有小生意的摊位都免交一半的税款,每月再补发粮食二十斤。
无力自我劳作的残疾人或乞丐,可提供免费的授业、教导手艺,定期发放米粥馒头和些许银钱。
想来他们的日子也会轻松一些,至少温饱上不成问题。
杏儿最后被一家大户人家买了过去,那家的少爷也是个变态。
每日都爱抽打、虐待婢子,不是饿上三天不给饭吃,就是要人跳到装满蛇的池子里。
看着人一身都是蛇在爬动,那公子才会高兴起来,赏赐一碗馊饭。
三日后,我再次见到杏儿的时候,她已然被裹进了草席里,一双赤足漏在外面,脚踝上还戴着我给她打的银脚镯。
琉璃看我,我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就当从未见过她最后一面。
马车渐远,我知道我和那些过去的人和事已经越来越远,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