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是在外狩猎的二公主救了我。
圣上子嗣稀薄膝下只有两名皇子,两个公主。
太子当年因为皇后巫蛊之祸而受到牵连,被废。
于是三皇子便上位了,但有谣言称真正掌握权势的人是一母同胞的二公主。
我与二公主是旧识,我是她的伴读,但并不亲密,只因为在她眼里我太过怯弱,太过愚蠢。
“嫂嫂,好久不见。”
二公主坐在一把破旧的木椅上,却硬生生给她弄出来这是一把金椅的气势,周遭的盗匪死得干干净净,鲜血流淌,我就这样与她谈判。
“确实很久不见了。”
不知道她给我吃了什么,肚子痛感以及减弱些许,我强打起精神和她聊天,这位主可不像会无缘无故帮我。
三皇子因马失疯摔坏了脑子,这才有了程文柏重登太子之位的机会,但她和太子之间早就势同水火。
“我很爱看戏,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
她说得有点无厘头,但这件事我确实知道,她何止爱看还爱写,当年皇后给后宫众人做巫蛊木偶的事,害死宫内多位嫔妃皇子还是因为她写的戏本牵扯出来。
“我想让你演一出戏,不当丑角,是刀马旦。”
她眉眼弯弯但不看我,而是拿着一把匕首在指尖把玩,摆在我面前的还有一瓶药。
“你把他拉下马,圣上也不会再立三皇子。”
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圣上如今身体不太康健,如果再迟一点,太子可能就要变成皇帝了。
“父皇年轻时也曾任用过女元帅,但老了胆子也越发小了。”
她说这话时,我对上她的视线,那是一双充满野心的眼,匕首被她安置在药的一边。
我捡起匕首,拉开外面包裹的鞘,冷光将我惨白没有血色的脸印在刀锋上。
“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喜欢他呢。”
她有些失望“当年的英雄救美都是我安排的…”我打断她,继而拿起身边的药吃了下去“不,我选生。”
拿起匕首只是想让我记住现在狼狈的模样。
信阳眉眼舒展,但话锋一转“若是你发现我的好哥哥真的倾心于你,你又会不会那么斩钉截铁?”
我愕然,还未反驳,信阳继而解释道“你陪我在尚书房读书时,他好像就仰慕你了,所以初见并非意外,而是他买通了四妹,估计捉弄你。”
“你被谢相关禁闭时,他越你继妹出门,实际上也是为了你。
据说那年花灯节,夺得头彩那张灯还是为了赠你,结果被你绝收了。
他以为你不喜欢他。
后来很多次,都在谢相门口等你,只不过出门的都是你继妹。”
她似乎不意外看到我错愕的表情,继续说了一件“当年赐婚的事,求得是你和他的,只不过突生意外被耽搁下来,被人传言是你继妹和他,他焦头烂额没解释。
但你继妹可不想做实,何况她见不得你好,给你下完药后,转头对他说这是因为你不想嫁他,下药给她,被你误喝。”
“所以你听完这些还会帮我吗?”
我脑子一时间消化不了那么多信息,在信阳嘴里太子对我的变化一切都有迹可循,可我只觉得荒谬。
定下心神后,我答“那我更会帮你了,你非局中人却知道一清二楚,可在你嘴里他爱慕我,但从来不知道我的处境,成亲后对我恶语相向,百般忽视。”
语毕,她亲自走到我面前半蹲着将我扶了起来“星斐,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跨越时空,她的眼神依旧和之前一样坚定,我想起同在尚书房读书的她。
她见我手臂满是淤青,下了课就去了御书房和圣上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故事,又说我父亲出对子女尚且狠辣,怎么能对百姓仁慈。
自此即使我再不受父亲喜欢,他也不会再打我。
嘴上说喜欢我的太子,只能给我带来苦难,而信阳除了嫌弃我之外,对我都是极好,除非我站在她对面。
“那合作愉快,我的刀马旦。”
她跟我说了计划,承诺答应我三个条件。
10.休养了几天,太子几乎把所有公务都搬到我房间内,和我寸步不离,连谢皖梨都不接见。
这日谢皖梨又带着食盒来到我门前。
“殿下,你不去见见吗?
似乎我的继妹很仰慕你呢。”
他执笔的手一顿,脸色有些慌张。
“孤和她没什么的,以前只是想气你。”
我将指尖嵌入肉中,没什么,气我,两个词让我忍了很久才没冷笑出声。
“阿斐,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姿态放得卑微,我不知道该如何定义重新开始,难道以为不记得就能当做一切没有发生。
“好啊。”
我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回握住他的手,他惊喜至极恨不得就站在门外的身影摇摇欲坠。
太子被人叫走了,我看到房间里我最信任的侍女小蛮说是要给我出门煎药,很快就跑开了。
而不一会谢皖梨就来到房门口。
可惜即使太子走了,外面的侍卫依旧没让她进来,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太子最近加大了对她的防备。
我招了招手,叫侍女让谢皖梨进来,侍女没有劝阻,反倒是脸色十分欣喜。
谢皖梨在别人不在的地方一向不屑于掩藏自己恶毒的内心。
“谢星斐,你装什么?
孩子死了,你怎么也不死在外面?
真以为有这份愧疚能一直保太子一直喜欢你吗?”
她面目狰狞,没有平日的温婉可人,原来人被逼到了绝处和外面护食的野狗没什么区别。
我搅匀了刚煮好的药,据说这是小蛮一直盯着煮好的,黑不拉秋的,像极了她们那颗狠毒的心。
“妹妹听那个山匪说是有人故意想让我和我肚子里面的孩子死,可孩子的事知道的人好像没有几个,你说是谁想害我?”
我斜眼盯着一旁认真伺候的小蛮,她双腿发颤,一下子就跪了下来,扑通一声,谢皖梨也吓得脸色难看极了。
我将药摔在地上。
侍卫听到动静连忙询问,我说没事,可还是眼神却在她俩之间打量。
“你果真没有忘记。”
她后知后觉转移话题,强装镇定“谁知道谁会害你。”
“我其实也没记起来多少,但记起来一点都会和太子说。
晚上正好告诉他这个消息,你说他能不能马上找出杀人凶手?”
她都不敢听完踉踉跄跄,脚步虚浮走了门。
晚上,小蛮就不见了。
我淡定地喝着补药,就是这样马脚漏出来越多越好。
11.太子趁着夜色正浓的时候回到我屋内,身上带着一股梨花香。
不经意间我叫了一下小蛮的名字。
太子敏锐地解释道“她今日和管事请辞,家里估计有急事,以后换个人来服侍就好。”
他说话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我有些不能理解今日还在说要和我重新开始的人,怎么能把一颗心分为两边,一边说爱护我,另一边则包庇着要杀害我的凶手。
我把今日同谢皖梨说得事又复述了一遍,他看起来并不意外。
“殿下,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幕后黑手,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啊。”
泪水随着声音落下,他怜惜地擦拭着我的泪珠。
“没有幕后黑手,都是那些该死的刁民,日后我一定不让你受委屈。”
我垂下眼眸,娇声攀附在他身上。
“对了,那日信阳救你的时候山匪是否都杀光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要将一切伪装看穿。
我又开始流泪,抱着脑袋有些抓狂“不记得了…都是血,对不起。”
他抱住我安慰说都过去了。
我以退为进,他觉得愧对我,让我拥有了更大的权利,比如随意进出他的书房。
没有那个丈夫会认为自己的媳妇会出卖他,而去帮他的对手,刚愎自用的太子更是如此。
信阳来探访我时,我正查阅着太子的书信,可疑的东西早已被销毁,暗格中只有一本账单,我看不懂。
怕被发现也没敢拿出去,只能浏览了两下整理好后,就出了门。
信阳坐在厅堂,看起来春风得意。
我屏退了下人,但下人只是跪着,没人离开。
“星斐,近来安好。”
我点了点头。
她却摇摇头“可我觉得你过得不太好,侍女的调度都没有权利,这太子妃做得有些憋屈了。”
一语双关,我知道她救下来了。
“本宫和你们娘娘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吗?
是不是还要我亲自向父皇请旨才可以。”
她笑吟吟的对着下面的奴才问到,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那些人相互对视,终于退到了客厅之外。
“狗奴才。”
我吐槽“信阳,一个男人怎么能做到一颗心分给两个女人的?”
信阳不顾姿态,捧腹大笑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好嫂嫂,人的心只有一颗,能分到的地方除了爱还有利,至于多情的男人别说两人,弱水三千,每个人都可以得到一小块。”
是了,她提醒我,太子保下谢皖梨,除了爱还有利益上的牵扯,东窗事发,我父亲也逃不了责,所以他们之间一定有一种密不可分的关系,不是女婿和岳丈,而是上属和下属。
“我最近有些烦心事,想试着掌理府中事务,却看不懂账本。”
见我愁眉苦脸,时不时皱眉,信阳宽慰道“明日我邀你看一场好事,至于别的,你也不用太着急,我心里有底。”
莫不成她已经知道什么了,以前只觉得她足智多谋,没想到是多智近妖。
“皇妹是什么样的好戏,怎么只请太子妃不请孤。”
太子脸上冒着汗,看样子刚从外头急忙赶回来,估计是听到二公主来访的事。
信阳敛起来笑意“皇兄既然说了,那明日我必定让你看个够。”
又朝我拜别“星斐,我先走了。”
她抱着我,凑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就潇洒离开。
太子见人走后拽住我的手“她什么时候和你那么亲密了,你不要那么轻易相信她,她可不是个好人。”
被他抓住那块立马起了红印“我只记得我是她的伴读,年少时她对我极好,而且她还救了我。”
“那她和你说了什么戏,是不是…”他皱着眉松开我的手,急切地想从我这里知道答案。
得到的只有我不知情的回复。
听完后他连忙离开了客厅,吩咐别人将我禁足。
果真如同信阳说得无往不利的只有权。
12.第二日,信阳在朝堂上公然弹劾谢皖梨,原因是残害皇嗣,她那天没把人全都杀死留下一个山匪。
九族死了不要紧,还可以将亲人拉出来鞭尸。
听到这山匪一下子全都交代了。
无非是谢皖梨害怕当年事情败露,而有了皇嗣后更加惶恐。
而那一波人并非全都是山匪,有几个是谢皖梨的手下,那些锐利的刀都是从一家有名的店铺锻造,一下子核查出了买家是谁。
又将我房中的侍女小蛮救下,拿到大理寺内鞭打询问,一切证据都摆在眼前。
当今圣上本身对先皇后残害皇嗣的事情至今还是难以宽恕,龙颜震怒,即使父亲也受到牵连,三族担责。
太子出言相劝,皇帝当场砸下奏折,他额头出了血,圣山叫他回去醒醒脑子,一下子关了禁闭。
他失魂落魄回到府中,见我正站在院子门口,像是遇到救星一般,急切地拉住我的手。
“阿斐,你去劝劝父皇,皖梨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孩子不会牵住他的心,但也很难想象这是我仰慕了那么多年的人,也是信阳嘴里爱我的人。
“程文柏,你还有心吗?
那是你未出世的孩子。”
他惊愕地盯着我“你全都记起来了?
孩子没了可以再有,可你不能再失去皖梨和谢相啊!”
我笑了,我恨不得他们当场去死,不能亲手杀了他们是因为伦理和孝道。
我凑到他耳边,说出了事实“可他们那些证据证实我告诉信阳的,我怎么可能救他们?”
他不可置信后退了一步,像是从来没有认识我一样。
“你怎么那么恶毒?”
他不知道我还有更恶毒的。
两天后,太子私自养兵,谢相买卖军马的事被御史弹劾。
并非空穴来风,所有的书信,交易字据均被摆上了皇帝的桌面上。
因为上一次被废让太子以为是没有兵力的错,没能造反,于是漠北三年谢相贪了不少军马都被太子交易给了燕国,以换取金钱。
太子再次被废黜,群臣拦不住皇帝震怒,谢相的最足以诛九族,被下令秋后问斩,也就是再过一个月的事。
太子被压往宗人府时,东宫走水,被太子关了禁闭的太子妃据说当场死亡。
但二公主府内却多来了一个孔女官。
皇帝知道两个儿子都不成器后,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在暗中操作的信阳。
她成为皇太女,下一任既定的国君。
我前去宗人府探望程文柏,整个人狼狈又憔悴,和我被绑时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那些信是你送的。”
他抓着我的领子,激动质问。
“我明明那么喜欢你,和谢皖柏什么都没有。
我登基后,你就是皇后,这有什么不好。”
身边的侍卫将他拉开,我拍了拍衣领。
不屑道“程文柏喜欢不是用嘴说出来的。
何况你记得吗,当年陪你去漠北的路上,救你那家救你医馆那家主人的儿子死在了边疆,被军马踏死的。”
我其实也有过动摇,书房内并非一无所获,我确实找到了那些信,也想过不至于让大家都死。
但信阳的话想扎在我心底。
那日临走前她还和我说“世上不该死的人很多。”
所以我不该隐瞒,也不敢隐瞒。
一月后,谢家满门抄斩,我没有去看,只是去了孔嬷嬷和我娘坟前祭拜。
又过了一年多,皇上病重,信阳监国,一开始反对的声音极多,但都被她的能力压制下去。
她登基后,我没继续当掌事女官,而是去了孔嬷嬷和娘亲所在的江南,一切都很好。
当初答应我的三个条件一个是报仇,第二个是让我离开,第三个则是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