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离开家乡,第一次远赴千里......无数个第一次。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颠簸了两天两夜,我来到了祖国腹地,荆楚省。
这是一个群山环绕的军营。
山,我见得多了,家乡就有连绵不绝的山。
但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树!
刚来到部队,一切都是陌生的,于是一群新兵自发的组成各个小团体。
而我却被排斥在外,因为他们聊的事物我都没见过。
诸如iPhone 4、iPad、I 9000,又或者是IOS系统和Android系统......
不用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第一次班务会上,班长让我们作自我介绍,并说一说从军的目的和理由。
最后一个轮到我,我努力压抑下心中的紧张,尽量让我的普通话标准一点。
——“我叫黄东新,来自甘陇省的一个贫穷农村。离家时,我们老支书对我说,能提干上军校最好,实在不行就转士官,争取留队......”
话还没说完,全班一场爆笑:“哈哈哈,老支书、上军校、转士官......”
我瞬间涨红了脸,班长一声爆喝,这才止住全班的嘲笑。
从刚入部队起,我就陷入无休止的自卑。
训练上也是跟不上趟,每每到了连队会操,我都是拖后腿的一个。
又一次连队会操,我因为紧张,在“向后转”的时候差点摔倒。
下了训练场,班长还没说什么,同班战友却怕打着我的肩膀调笑起来:“黄东新啊,就你这水平,怎么上军校、转士官啊?”
我知道我又丢人现眼了,自卑,让我无法反驳。
哪知对方不依不饶:“我看啊,你要辜负你的老支书期待了,哈哈哈......”
我瞬间火起:“你说什么?”
对方立时心虚起来:“不就是你的老支书吗,你看你,开不起玩笑......”
我记得刚来的时候,班长特意强调过“开玩笑”的问题。
两个人都觉得好笑,才是“开玩笑”。
一个人觉得好笑,另一个人却感觉被冒犯,这是“嘲笑”。
自卑,相伴而来的就是可怜的自尊,我再也不想压抑怒火了。
我一拳砸过去,送给对方一个乌眼青。
而对方没意识到,我一个唯唯诺诺的农村兵竟然敢出手打人,反应过来之后和我扭打到一起。
可是,他的个子没我高、力气没我大,在我人生中第一次打架中,竟然稳占上风。
那一天,我和嘲笑我的新兵一起,在班长的床边“蹲姿定型”了两个小时。
但是我不后悔,如果再有人敢嘲笑我,我依旧会揍得他满地找牙。
日子就这样过着,我越来越没信心,看来我要两年义务兵滚蛋了。
在部队过完第一个春节,按照训练计划,连队开始进行投弹训练。
看到同班战友的投弹距离在30米的及格线上打晃晃,我心说,有这么难吗?
我随手抓起木柄手榴弹的铁质弹体,抡圆了膀子扔出去。
远处负责测量的老兵愣了一下,因为他的卷尺都还没有拉到那么远。
队列外边传来一声欣喜地大叫:“谁?这是谁扔的?”
队列如潮水般散开,把我显现出来,也把出声的人显现出来,是新兵连长。
连长欣喜地跑过来:“黄东新,再投一次。”
我顿时局促起来,抓起手榴弹的时候,连长不停地纠正我的动作:“要握木质握把,注意引弹、转体、出手动作......”
我只能别扭的按照要求投了一次,虽然远远超过及格线,但是相比于刚才的一投,相差甚远。
连长纳闷地问:“你刚才是怎么投的?”
我紧张地解释不清楚,索性比划起来:“这样投不得劲儿......”
连长索性不去理会动作要领,还学着我的方言说:“行,再投一次,怎么得劲儿怎么来!”
连长应该没有生气,我复再抓住手榴弹的铁质弹体,反正什么动作要领也没记清,抡圆了膀子就是使力气。
在战友们的惊呼声中,手榴弹在半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掠过表示距离的一长溜小红旗。
远处的老兵大喊:“71米!”
连长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讲一下,怎么做到的?”
我用蚊子哼哼的声音说:“小时候在家放羊,就是靠着扔石头圈羊的,我甚至能把石头准确的砸到头羊的羊角上。”
——“好小子!”
连长突然一声大喝,转头向我的班长说:“好好培养,这就是手榴弹投掷训练标兵,最起码一个嘉奖,我再申请一个三等功试试。”
班长也适时的替我说话:“黄东新虽然队列训练稍差,但是体能格外的好,冲个山头连气都不带喘的。”
冲个山头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时候,上学放学都是翻越十几里的山路。
更别提去趟县城,为了省钱不坐公共汽车,几十里的山路都靠脚底板磨过去。
咱农村人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自小干农活,身上攒着一股子力气!
连长脸上的笑容更深刻了:“下连跟我走!”
随后自顾自的嘟囔:“这么好的体格子,不当机枪手可惜了,先从机枪副射手干起。”
(注:机枪比较沉重,机枪手通常也是人高马大的,体格小的人扛不动,比如《士兵突击》的伍六一就是机枪手。)
第一次被认可,此后的训练一天一个新台阶。
连长还告诫我,我的身体协调性没有问题,队列训练更没有什么蹊跷梁子!
只要大胆做动作,不要紧张,更不要害怕出错,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好兵。
于是,我又收获了自信,稍差的队列动作也迎头赶上去。
在一群战友羡慕的眼神中,我是以“新训标兵”的身份下连的,外加一个三等功。
我记起老支书的话——“县武装部会敲锣打鼓的把我立功受奖的喜报送到家”,于是急忙去找连长询问。
连长像看傻小子一样看着我:“敲锣打鼓,必须是敲锣打鼓!”
下连之后,我当仁不让的成为连队的“尖子兵”。
两年义务期满,顺理成章的转士官,并担任一班班长、机枪手。
我的机枪射术在整个空降兵集团军里都拔尖,我还能压着重机枪,把射界稳稳地打成一条线。
立功受奖无数,村子里敲锣打鼓的次数也多起来,喜报贴满了老家的整面墙壁。
可惜,因为我的初中学历,提干上军校的事永远都落不到我头上。
眨眼间,我已经当兵第八个年头了。
感谢部队对我的培养,我再也不是话都说不利索的农村娃。
这天,我听闻雷神突击队在全空降兵集团军选拔特种兵的消息,急忙跑进营部。
面对老连长,现在的营长,我坚决地说:“老连长,我想参加特种兵选拔!”
老连长说:“兵当老了,好好的老连队日子不过,去什么劳什子雷神突击队?”
老连长多少有些私心,这可以理解,他不想失去一个次次比武都能拿奖的尖子兵。
我恳求道:“咱们当兵的,选择的机会不多,我想更进一步的留在部队,我的家乡太穷了。”
我倒不是想赖在部队不走,而是服役满十年,退伍就会分配工作。
士官,二期转三期是道坎儿,我已经服役八年了。
在基层部队名额有限,可是在雷神突击队这种全军重点建设的部队,晋级士官就跟玩儿一样。
老连长叹了一口气,在我的申请书上签了字。
炼狱般的“雷神”选训队,我咬牙生扛,在高淘汰率下,我终于佩戴上了“雷神突击队”的臂章。
这下,晋级士官,又稳了。
作为一个老士官,其实待遇和军官相差无几了,甚至还远远超过初级军官。
就是不知道,我算不算是老支书口中的“混出一个人样来”。
历经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扛上了两道粗折杠和双枪军衔,一级上士。
我听说,一个战士提干的军校生学成归来,要担任我的新队长。
士兵就是士兵,军官就是军官,好歹要给新队长留个好印象。
宿舍门打开,一个年轻的少尉军官走进来,我急忙起立敬礼:“队长好,我是机枪手黄东新,呼号烟鬼。”
少尉却没有还礼,快步走到我面前,用力地把我敬礼的手按下去。
紧接着,又把一支烟塞到我的嘴角。
少尉一脸真诚的笑容:“分配职务的时候,我听军务科的人说,咱们这个小队有一个老班长,我立马就来了。”
——“黄班长不用客气,我叫陈严,你叫我小陈就行!”
——“你就是小队的老大哥,以后有啥看不过眼的事情,你直接批评我。”
尊敬是相互的,给我脸了,我还能给脸不要脸?
陈严张口闭口的“黄班长”叫的热乎,我如果一口一个“小陈”的叫,那我这十几年的兵可就白当了。
我笑着保证:“以后在训练、生活和任务中,陈队长尽管吩咐,我绝无二话。”
自此,我又在陈严的夜鸮小队里继续服役,历经多次战斗,陈严总会把所有战友活着带回来。
我放心的把后背交给陈严,陈严也极为信赖我的机枪火力。
陈严还给过我极高的评价:“黄班长给人的感觉,就如同泰山一般的稳重踏实。”
不过我年龄大了,跟着小队里的一群小年轻,体能开始慢慢吃力,受过伤的腰也越来越疼。
上次我回家探亲的时候,发现有扶贫干部进驻到我们村庄,还对我伸出了橄榄枝:
——邀请我退伍后去扶贫部门工作。
老支书奔波了一辈子,却未能改变家乡的贫穷面貌。
现在,国家有了扶贫政策,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因此我准备,在这次士官服役期满的时候申请退伍。
回到我那贫穷的家乡,继续完成老支书未尽的事情。
......
——我叫黄东新,呼号“烟鬼”。
——我是空降兵,来自雷神突击队。
——我要在陈严的带领下,继续执行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