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豆滚进爷爷编的竹篮,碰撞声惊醒了梁间乳燕。
二十年前他教我认作物,说豌豆的卷须最懂人心,会朝着有温度的方向攀援。
此刻晨露未晞,那些弯曲的触角正齐刷刷指向老屋,在粉墙上投下睫毛般的阴影。
竹篮提手处的包浆被泪水浸得发亮。
那年我偷摘未熟的豌豆被他撞见,他捏着豆荚说:“要等背脊鼓出棱线,像人老了长出骨气。”
现在满篮豆子圆润饱满,可那双掂量过无数春种秋收的手,已化作山脚竹林里沉默的坟茔。
蝉鸣最盛时,晾在檐下的豆角突然簌簌作响。
风穿过爷爷补过的竹筛,将七颗最轻的豆子吹到门槛内——正是他弥留时在枕边摩挲过的那些。
其中一粒裂了缝,露出象牙色的内里,像极了急救那夜他蜷曲的指节。
暮色漫过篱笆时,我把晒干的豆种装进他装烟丝的锡盒。
月光漏过竹编的盒盖,在豆粒上印出细密的纹路,恍若他临终前在手心画的圆圈——那日他嘴唇翕动,我附耳去听,只有四月潮湿的风穿过竹林的呜咽。
此刻新生的豌豆苗正在暗处拔节。
它们缠绕着爷爷扎篱笆剩下的竹条,在星空下舒展蜷曲的触须。
有夜露顺着叶脉滚落,轻轻砸在去年他咳血浸染的泥土里,像某种温柔的应答。
### 第四章 陀螺樟木箱底躺着个裹了七层油纸的布包,拆到最后一层时,半块干瘪的麦芽糖黏住了我的指尖——这是二十年前爷爷藏糖哄我的老把戏。
褪色的蓝印花布里,那只枣木陀螺正在晨光里苏醒,螺旋纹路中卡着经年的泥垢,像他掌纹里洗不净的田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