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两相一对比立刻让人们心里的天平就倾斜了。
“两块钱一双,3块钱两双。”
“我要十双!那个带小鹿图案的!“
烫着卷发的胖阿姨半个身子探过展台,手里攥着的钞票几乎戳到江川脸上。
后面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不知谁喊了句“外贸货要抢光了“,原本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又收紧了几分。
江川抹了把额头的汗,手指在算盘上弹出残影,
“收您二十块,这是找零和...“
话没说完就被新的订单打断。
玻璃纸包装的袜子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摞成小山的货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下去。
何老板的小儿子像只灵巧的泥鳅,不断从库房钻出来补货,蓝色工装后背洇出深色汗渍。
六个人在摊位前忙着收钱交货都忙的不可开交。
“让让!让让!“
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挤到前排,掏出盖红章的介绍信,
“苏市百货大楼采购科,这些款式各要五百双。“
人群发出不满的嘘声,穿碎花罩衫的姑娘急得直跺脚,
“我们先来的!“
江川朝江磊使个眼色,弟弟立刻举起喇叭,
“仓库还有存货!大家排好队都能买到!“
斜对过的国营袜子厂摊位冷冷清清,梳中分的销售员磕着瓜子冷笑,
“哗众取宠,涤纶混纺敢卖两块一双?“
这话被前排耳尖的大爷听见,突然扯开嗓门,
“小伙子,把这双和国营的比比!“
众人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江川手上,只见他将两双袜子同时撑开,阳光穿透织物,国营袜子的线头结节清晰可见。
“出口品控二十八道工序。“
江川声音清亮,指尖划过自家袜子均匀的织面,
““您看这收口双针回缝,洗衣机搅半年都不会脱线。“
方才质疑的大爷突然伸手拽自己裤脚,露出脚踝处裹着纱布的溃烂处,
“我这老寒腿就缺双好袜子,给爷来二十双!”
有了这样的对比,简直像激起了所有人的购买欲,仿佛不买两双袜子,自己就吃了大亏。
简直是人挤人,人挨人。
“我要五双!”
“我要十双。”
“我的我的女袜要十双,男袜要20双。”
…………
下午才三点,最后半箱货被银行工会的妇女主任包圆。
何老板颤抖着数完第七遍钞票,抬头时眼圈发红,
“小江,厂里账上从没超过三千块...”
“这才一天。”
忽然传来重物落地声,何桂兰跟何家几兄弟正扶着歪斜的纸箱探头。
“何叔!大刘叔他们家先送来5000双袜子。
还有咱们厂原料也到了30包。”
江川抓起油漆刷在三合板上龙飞凤舞写下新标语——“港岛客商预定产品,限量抢购!”
展销会结束前的最后三个小时,疯狂销售模式展开。
夕阳西下,展馆广播开始催促清场。
江川瘫坐在空货箱上,看着胶鞋里渗出的泥水在瓷砖地面积成小洼。
远处飘来斜对面国营袜厂的销售科长各种骂骂咧咧,这声音很快被鼎沸人声吞没。
何老板递来温热的搪瓷缸子,茉莉茶香混着钞票的油墨味,氤氲成这个冬天最暖的气息。
何家堂屋里。
麻袋倒扣在八仙桌上,硬币和钞票瀑布般倾泻而下。
何老板眉开眼笑,今天之前自己还在为积压的货仓愁眉苦脸,可是现在。
空荡荡的库房里堆满的不是积压的货物,反而是崭新的原材料。
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进过原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