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童岸程少颐的女频言情小说《此爱无岸:童岸程少颐番外笔趣阁》,由网络作家“那夏”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她想他喜欢自己久一点,再久一点。长长久久。Lovemelittle,lovemelong。是这半年来头一次做梦。即使是在梦中,童岸对这一点的认知也奇异的清晰。梦中的场景应该是她十九岁那年和程少颐度假的拉菲酒庄。当时程少颐还不如现在忙碌,法国大学也有别于国内的学府,生性热爱自由的法国人似乎极度沉迷度假,一年到头,学校总有放不完的假期。她当时和程少颐正处于热恋期,一旦有假,就巴巴地跟着他到处跑。有时他要出去谈生意,她就窝在酒店里看书,兴致高时,还会把他的衣服翻出来挨个烫一遍,再心满意足地挂回衣柜;等程少颐终于忙完公事,他们便会抽出一天左右的空闲时间,开车去附近大大小小的酒庄转转。十九岁的春天,童岸陪程少颐去了世界最顶级的拉菲酒庄品酒。得...
《此爱无岸:童岸程少颐番外笔趣阁》精彩片段
她想他喜欢自己久一点,再久一点。
长长久久。
Love me little,love me long。
是这半年来头一次做梦。
即使是在梦中,童岸对这一点的认知也奇异的清晰。
梦中的场景应该是她十九岁那年和程少颐度假的拉菲酒庄。当时程少颐还不如现在忙碌,法国大学也有别于国内的学府,生性热爱自由的法国人似乎极度沉迷度假,一年到头,学校总有放不完的假期。
她当时和程少颐正处于热恋期,一旦有假,就巴巴地跟着他到处跑。有时他要出去谈生意,她就窝在酒店里看书,兴致高时,还会把他的衣服翻出来挨个烫一遍,再心满意足地挂回衣柜;等程少颐终于忙完公事,他们便会抽出一天左右的空闲时间,开车去附近大大小小的酒庄转转。
十九岁的春天,童岸陪程少颐去了世界最顶级的拉菲酒庄品酒。
得亏了他,他们受到了盛情款待。酒足饭饱,她一边竭力端出淑女的仪态,一边迅速地偷偷揉了揉自己吃撑的小肚子。
程少颐坐在她身边,余光瞥到她的小动作,是微微抿了抿唇。
他向来不大爱笑的,这样已算是开心。
能逗他开心,童岸觉得幸福得不得了。
饭后,他与酒庄总经理去谈国内的代理权,童岸自知这不是她能参与的场合,在得到酒庄工作人员的同意后,她乖巧地走出古堡,决定一个人四处转转。
古堡外就是一片繁茂的草地,傍晚的霞光笼罩着整个静寂的山谷,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草腥气和酒香气。
兴许是血液都忙着流向胃部帮助消化,她竟然觉得有点儿困了,打了个呵欠,席地坐下。
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反正睁开眼的时候,头顶玫瑰色的天幕已切换成了丝绒般的靛蓝,星星像葡萄籽似的随意撒在天上,她揉了揉眼睛,看见程少颐年少英俊的脸。
那时他还不过二十二岁,刚从大学毕业,就被安排来法国的分公司开辟疆土。
“啊……少颐,我刚才是睡着了吗?”她说着笑起来,脸颊漾起两枚酒酿圆子般甜蜜的酒窝。
程少颐只点头,没说话,慢慢朝几步之遥的树下走去。
“少颐!”她突然偏头叫他。
“嗯?”程少颐这才慢慢回过头,一双漆黑的眼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你有多喜欢我?”
没有回答。
她竟然一丁点也不觉得打击,还自顾自陶醉地说下去:“你不要喜欢我,呃……不对,我其实是想说,你不要太喜欢我。”
“嗯?”程少颐的眼中似乎终于有了些许波澜。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她麻利地翻了个身,整个人托腮趴在草地上,执拗得像个小孩子似的凝望着他,“反正,你会答应我吧?”
“……嗯。”
当时的他,似乎的确是这样回应自己的。
梦醒的时候,窗外是巴黎的午夜。
童岸抬手看了看表,凌晨十二点半。
环视公寓一周,空无一人,程少颐果然还没有回来。
她叹了口气,再次闭上眼睛。
其实,当时她并没有把真正想说的话说完,因为实在是太害羞了,怎么好意思直白地告诉他,之所以想你少喜欢我一点,是因为她认为,如果只是喜欢一点点的话,应该就能喜欢很长时间了吧。
她想他喜欢自己久一点,再久一点。
长长久久。
Love me little,love me long。这是十九岁的童岸,未曾启齿的情话。
而如今,二十四岁的童岸好像终于实现了这个曾经的愿望。她依然和程少颐交往着,甚至在大学毕业的夏天,还收到了程少颐送给自己的礼物。
一把塞纳河右岸独栋公寓的钥匙。
她因此幸福地红了眼眶,一边手慢脚乱地擦眼泪,一边语无伦次地说:“这么大的房子,我以后做卫生该有多麻烦啊!”
程少颐是又抿了抿唇。
童岸已默认这是专属于他的笑容,既然他笑了的话……她也就安心了。
只花了不到一天工夫,她就把波尔多合租公寓里的东西全搬到了位于巴黎的新公寓。
室友唐婉和她一样是波尔多二大的学生,不同的是,她学酿酒,她学医。与唐婉这个温柔的名字截然相反,她的嘴巴简直和她的手术刀一样锐利:“看你这副没出息的德行,是怕明天程大少爷变卦不成?”
童岸正吭哧吭哧地搬一只瓦楞纸箱,听到她的话,停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憨憨地一笑:“的确是有点怕欸……”
“那你还是快滚吧!”
“得令!”
童岸欢天喜地的背影被初升的朝阳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儿,唐婉半倚着门,点了一支烟,低声喃喃:“真是个傻妞。”
好在傻人有傻福,童岸和程少颐的恋情竟无惊无险地一路走到了第五年。
如今的他们像所有老夫老妻一样熟稔亲密,更甚至,从不吵架。
得知童岸没有任何和男朋友吵架的经验,她酒庄的同事们彻底震惊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就是……他不怎么爱说话,一般我自己发完牢骚,就算是吵完了。”
“这么幸福!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到时候要好好瞻仰一下这个神一般的男人!”
“结婚啊……”童岸为难地挠挠头,“我还没有考虑结婚欸,你们看,我还这么年轻,说不定,还有更好的青年才俊在未来等着我!”
一霎间,同事们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童岸傻笑了几声,赶紧找机会溜了。
程少颐没有跟她提过结婚的事,当然,更没有带她见过父母。
其他恋爱五年的人究竟是怎样的状态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的愿望很小也很单纯,能守住现在的幸福,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程少颐回来的时候,童岸又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睡觉的姿势像一只刚断奶的小猫,小心翼翼地蜷缩成一团,原本好好盖在身上的薄毯也不知何时被她踢到了地上。
客厅里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程少颐松领带的间隙里顺手关掉了两盏灯,却不想童岸忽然睁开了眼:“唔,你回来了?”
程少颐不禁抬眼打量她,童岸今天穿的是上次他回国时找苏州老裁缝定做的真丝刺绣吊带裙,那匹布据说是老裁缝的珍藏,是看了他手机里童岸没事偷偷自拍的照片,才同意做给他。
不过那老裁缝的眼光倒是犀利,童岸皮肤雪白,一袭泛着盈盈丝光的湖水绿缎裙衬得她格外娇憨动人。童岸为数众多的睡衣里,他最喜欢这件。
“少颐?”童岸又叫了他一声。
这回他是微微挑起眉,不疾不徐地走过去,不等她再说话,已俯身吻住她的唇。
迷迷糊糊间被吻住,童岸不由瞪大了眼,下意识想把他推开,但程少颐今晚却是少见的执著,一手摁住她的肩,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固执地在她唇间辗转。
童岸又挣扎了几下,意识到反抗没戏,索性顺从地攀住了程少颐的脖子,热烈地迎合起来。
吻到动情处,程少颐依稀是嗅到童岸身上淡淡的酒香,而后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酒酒的脸,那双杏眼顾盼生辉,撒娇般的挽住他的手臂,脆生生地叫他,“哥”。
他倏地一下,停住了动作。
“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想到还有一个合同要修改内容,我去书房一趟……你先去洗澡吧。”
“呃,好吧。”
童岸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薄毯放回沙发上,起身朝浴室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你是不是又忘了吃晚饭?”
他没回答,那就是了。
童岸皱起眉:“那我去给你煮宵夜,不过家里只剩汤圆了,只能将就一下。”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程少颐整个人仰卧在沙发上,一只手臂挡住眼睛,明明不算强烈的光线,不知为何,此刻却觉得十分刺眼。
童岸沉默了两秒,换上了轻快的语调:“好吧,是你自己不要的,待会儿饿了可不要反悔。”
说着,她快步走进了浴室。
浴室很快传来了匀速的水声。
程少颐这才想起自己没换衣服,虽然加班到十二点,现在整个人再挪一步都觉得脚有千斤重,但向来自律的他还是逼迫自己起身将衣服换好,洗漱完毕,这才回卧室躺下。
他没有开灯,除开浴室隐约传来的水声外,黑暗中只余下他的呼吸声。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哪有什么没修改完的合同?他这种人,永远不可能把当天需要做完的工作拖到第二天。
他只是,想起了酒酒。
下午,他正在和远在北京的父亲视频通话,没想到调整震动的私人电话突然响了。
他没看,觉得应该是童岸。今天是周五,是她例行从波尔多回来的日子。
但那通电话却锲而不舍地响了好久。
他的心弦似乎被隐隐拨动了一下,现在他确信,打电话的人一定不是童岸了。
因为童岸非常懂事,打给他的电话,但凡响过五声没有人接,她便会自觉挂断,乖乖等他忙完回过来。
他偏头,瞥了一眼手机,顷刻间,心底炸响一声惊雷。
那个一年没见过人的头像赫然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他的手居然有些颤抖。
把手机拿起来,按下接听键,就听见那个永远快乐的软糯声音:“哥,是我,酒酒!嘿嘿!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跟你说哦,我现在人在里约热内卢的机场,我们这次的拍摄提前结束了,头儿说,给我放一星期假,免得我一年到头连家人的脸都不记得了。我想到你那边刚好葡萄熟了,就准备去叨扰你几天……”
程少颐愕然地沉默了好久,这才记起自己在视频通话。
他把脸转向屏幕中的爸爸:“爸,你知道酒酒要来巴黎的事吗?”
程老先生听罢只惊讶了一秒,就恢复了淡然:“你又不是不知道酒酒的性格,打从她二十岁岁起,那两条腿大概就没舍得着家过。”
程少颐没说话。
这几年除了过年,他也很少有空回北京的家。每逢春节回去,酒酒倒是都很乖地守在家中陪父母。他只知道她如今是国家地理最年轻的女摄影师,其余的,不想问,也不敢问。
“你这半年也很辛苦,干脆就趁这次酒酒过来给自己放个假吧,陪陪她挺好。”程父如此嘱咐道。
“我知道了,”程少颐慢慢收起情绪,正色道,“那我们继续说正事吧。”
童岸吹干头发走进卧室,发现程少颐居然已经躺下了。
她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不是说还有合同要修改吗?不过仔细想想,这样的事的确也轮不到他亲自来做。
所以,程少颐向她撒谎了。
意识到这点,童岸依然镇定。
“‘真正的爱情,背后没有秘密。’说这话的人,既不明白爱情,也不明白秘密。”
很多年前,她看过的一部电影中出现过这样一句台词。
当时年少的她懵懂不解,爱情难道不该是真诚的吗?
直到和程少颐恋爱后,她才渐渐懂得,原来爱情并不如她幻想过的那样简单纯粹。
要守住一份爱情,需要学会很多技能,装傻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样。
她冷静地将擦头发的毛巾放在一旁,整个人猛地一下,扑到了床上。
程少颐果然被惊动了,缓缓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打量她。
这个人就是这样可恶,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仍然连一句“你发什么神经”都懒得说。
但童岸对他此刻的反应十分满意,慢慢地靠过去,伸出手,用力扳起他的下巴,恶狠狠地将他吻住:“嘿嘿,刚才的事,以牙还牙,以眼……”
她话未说完,程少颐已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童岸被他的吻搞得心神荡漾,三魂丢了五魄,不由万分后悔,又多少感到庆幸,还好……他还会吻她。
还好,他们还没有完蛋。
等童岸一觉醒来,程少颐已经不在了。
望着身旁空荡荡的床铺,童岸未免有些失落,想必又跑去公司加班了,天生工作狂说的就是程少颐这种人。
她缓缓坐起身来,无意瞥见床头柜上稀奇地放着一张便条:“早餐在餐桌上,记得起来吃。”
她怔忡了片刻,心满意足地笑了——
这应该就是程少颐式的示好了。
程少颐这个人,虽向来写得一手好字,却鲜少用在签合同以外的地方。她忍不住将那张便条小心地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这才珍惜地塞进抽屉里的笔记本中,起身去洗漱。
没想到换好衣服走进餐厅,童岸又被震惊了,今天程少颐竟然亲自下厨了!
皮蛋瘦肉粥和太阳蛋,这种东西,附近根本买不到。
他们所在的这个街区住的大都是法国人,街区超市根本不会卖皮蛋这种中国人喜欢的东西,程少颐起码得开半小时的车,到隔壁的华人社区才有得买。
她默默地拿起汤匙,舀了一口,眼眶竟然矫情地有点湿润。
吃过早饭洗了碗也不过九点多,童岸无事可做,干脆打扫卫生,正拖着地,门铃竟突兀地响了起来。
童岸一怔,莫名有些心虚。
最近巴黎治安不算太好,附近偶有刑事案发生。工作后她念书时的朋友们大都回了国,只剩在巴黎医院实习的唐婉一个。这个时间肯定不可能是程少颐回来了,也不会是唐婉。倒是上周末她有送衣服去干洗,难道是洗衣店来送衣的员工?
青天白日的,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她做完心理建设,吸了一口气,这才打开门。
晨光中,好奇地打量着她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娇俏面孔。
“嗨,我是程酒酒,你是……我哥的女朋友?”酒酒微笑着,向她伸出一只手,脸颊上嵌着的,是两枚浅浅的酒窝。
这是童岸第一次见到程酒酒,在此之前,她甚至不知道,程少颐还有这么一个妹妹。也是,对于他的家事,童岸从来不闻不问。
如果装傻这项技能开一门专业课,童岸就算得不到满分,也起码能拿个九十九分。
童岸不禁低头打量起自己的装扮,粉蓝色的家居服,卡通拖鞋,头发随意地捆在脑后,手里还握着一柄拖把……这个样子虽然不像保姆,但作为女主人,还是有点儿太寒碜了。
“呃……少颐他去公司了,我这就联系他,你先进来吧。”
“谢谢嫂子!”程酒酒改口改得飞快,这就拎起行李箱,进了门。
客厅里,程酒酒坐在沙发上,新鲜地左顾右盼着。
童岸则拘谨地站在窗边,一边拨程少颐的号码,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酒酒。不得不承认,细眉杏目的酒酒是个传统意义上的美人,和她不同。
她的眼睛虽大,却是不折不扣的单眼皮。有段时间留学生们之间流行开双眼皮,她经常被朋友拖去作陪咨询,医生表示,两个人一起做手术可以打折。
唐婉这个人一向市侩得很,听到打折就眼放金光,只可惜她原本就是双眼皮用不着,于是随口问了童岸一句:“这么划算,你要不要也割一个?”
“才不要呢,少颐就喜欢我这样的!”童岸记得当时自己好像是这么反驳回去的。
唐婉当即做了一个要吐的表情,她还气不过狠狠朝她“哼”了一声。
然而直到今天,童岸才知道,原来不是的……并不是她自作聪明以为的那样。
程少颐爱的,从不是自己的这双眼睛。
走神的她自然没留意到手机已经接通了,那头的程少颐是连着“喂”了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他有些纳闷,准备挂断,却猛一下想起了酒酒昨天的电话:“我现在人在里约热内卢的机场,我们这次的拍摄提前结束了,头儿说,给我放一星期假,免得我一年到头连家人的脸都不记得了。我想到你那边刚好葡萄熟了,就准备去叨扰你几天……”
他匆匆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起身冲出了办公室。
程少颐推开公寓门时,首先嗅到的是一股淡淡的酒香味。和酒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很轻易分辨出这是黄酒的味道。
童岸是绍兴人,每年回家,都会喜滋滋地带一大堆黄酒过来。
“这个是用来调味的,那个是用来喝的……”她每每如数家珍。
程少颐有点恍惚,就听见厨房里那个穿蓝色家居服的背影蓦地提高了嗓门,头也不回地喊道:“程少颐,赶快给我换鞋!你不知道我上午打扫卫生打扫得很辛苦吗!”
程少颐循声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忘了换鞋。
程酒酒端着童岸刚沏好的茶从厨房出来,看见一年不见的程少颐,当即放下盘子,跑过去,一双手亲昵地挂在他的脖子上:“哥,快说,有没有很想我?”
程少颐的嘴角渐渐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轻轻摸了摸她刚剪没多久的头发:“怎么突然剪头发了?还有,你怎么越晒越黑了,就快变猴子精了。”
“哥,你到底会不会聊天啊!”程酒酒气呼呼地松开了手。
童岸此时正在打理买回来的虾,程少颐的妹妹来了,作为女主人,她怎么也得亲手做几个菜以尽地主之谊。
半掩的厨房门外隐约飘来两个人谈话的声音,还有程酒酒不时的笑声。
她一个哆嗦,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出了一头冷汗。
她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擦,就听见身后传来程少颐的声音:“你难得休息,别做饭了,我们出去吃吧。”
“不要。”她声音虽小,却很固执。
程少颐沉默了片刻,说:“那好吧。”
程酒酒一整顿饭的功夫都在忙着吃菜和赞美童岸的厨艺:“天呐!嫂子,我哥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德,才能找到你这样既漂亮又会做菜的女朋友!”
童岸被夸得有点讪讪然:“也没什么吧……我也就只会做几个家乡菜。”
“不不不!已经很厉害了,我只会泡面!”
“呃……”
“吃饭,嘴再甜也不会给你零花。”程少颐沉声打断她。
程酒酒肆无忌惮地朝程少颐扮了个鬼脸:“我现在赚的也不少了,又不是以前,才不稀罕你给的零花!”
一顿饭吃下来,童岸如坐针毡。
五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程少颐,温热的,鲜活的。哪怕这种温热与鲜活只是相对与她相处的那个他而言,但也已足够令她感到畏惧。
饭后,童岸起身去洗碗,程酒酒嚷嚷着要帮忙,被程少颐无情拆穿:“你方便面都只买盒装的吧?没事别添乱。”
被戳穿的程酒酒气得塞了一块水果到他嘴里:“哥,不说话真的没人当你是哑巴!”
夜里,程酒酒理所当然地留宿在公寓。
公寓除开衣帽间还有四间房,哪怕程少颐和童岸各据一间作为书房,也还空出一间。
程酒酒洗完澡出来,问程少颐:“对了,昨晚爸打电话跟我说你这几天刚好休息,可以陪我四处观光?”
“嗯,怎么?”
“没,我是觉得稀奇,你这种工作狂竟然舍得浪费时间出去玩……”
“那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好像还真没有……”说着程酒酒看向坐在沙发另一侧的童岸,“嫂子有什么特别的推荐吗?巴黎我之前来过几次,这次想去些没去过的地方。”
童岸正在翻看下半年酒庄新产品的宣传册,她第一次作为主力研发的““The darling”下周就要正式面市了,难免觉得紧张。
“抱歉啊,我刚在想事情,你说什么?”
“酒酒是问你,有没有什么地方推荐给她参观,比较特别的。”是程少颐的声音。
他倒是少有的越俎代庖。
童岸愣了一下,笑道:“葡萄酒博物馆去过了吗?”
“这个还真没有,那就那里吧!”
“……行。”她本是随口提议,没想到程酒酒竟然真有兴趣。
“对了,嫂子,我看你在看酒庄的宣传册,你喜欢葡萄酒?”
“呃……我这家酒庄的酿酒师。”
“哇,这么帅!”程酒酒一脸真诚的崇拜。
不自在了大半天的程少颐忍不住看了眼表:“都十一点了,你也坐了一天飞机,早点去休息吧。”
“好咧。”
“等等!”童岸赶紧叫住她,“那间卧室空着一直没人住,平时打扫得不是很频繁,我再去收拾一下。”
“好啊,嫂子,我们一起吧。”程酒酒说着已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程少颐望着两人意外和谐的背影,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还好,不如他想的那样难。
童岸原本没打算让程酒酒帮忙,但耐不住她一再要求,只好让步:“擦一擦床头柜就好。”
程酒酒擦着柜子,问她:“对了,嫂子,你跟哥在一起多久啦?”
童岸正在铺床,听到她的话,险些被床脚磕到,半天才抬起头,语气略有迟疑:“……五年吧。”
“这么久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童岸笑了笑,没说话。
“那,我哥是怎么跟你表白的?他这种人……我实在难以想象!哈哈!”
告白吗?童岸铺床单的手一滞……才没有那种好事。
认识程少颐的第二个月,她欠着他的钱还没有还完,每次一点点汇过去时,她都觉得无比忐忑。
这期间,程少颐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她,似乎也并不关心,她到底多久才能还完。
直到有天傍晚,波尔多突然下了雨,她没带伞,一个人冒雨从学校跑出来,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没熄火。
那辆车她曾厚着脸皮蹭坐过,自然认得,是程少颐的。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童岸的第一反应是,他是来找自己催债的。
她叮叮咚咚一路狂奔过去,紧张地敲他的车窗,大声道:“真是对不起!我下个月应该就可以还完了……”
车窗渐渐放下来,童岸发现,车内只有程少颐一个人。
“上车。”他说。
她这次可学乖了,这种便宜,还是不占为好。
她摆摆手,说了声“谢谢不用了”,转身要走,车里人的声调忽然提高了些:“叫你上车。”
她傻傻地回过头,隔着蒙蒙的细雨,就看见他的眼睛。
安静的、漆黑的,像清冷的大海,裹挟着浩瀚的风声。
从没有恋爱过的童岸一下子栽在了那个溺死人的眼神里。
她稀里糊涂地上了车。
车子开到她公寓楼下的时候,程少颐是侧过身来,替她解安全带。
这种特殊的待遇,这么暧昧的距离……童岸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蓦地发现背后就是靠椅,她根本无处可躲。
程少颐的吻落下来的时候,她不由做出此生最愚蠢举动——
双手高高地举起,眼睛瞪大成鼓泡眼的金鱼,狼狈得像极了一个就地投降的俘虏。
然后程少颐笑了。
非常节制的笑容,微微抿起唇:“你是不是没有和人接过吻?”
童岸就差没拿脑袋拼命撞玻璃了,又有点不服气,颤声道:“谁、谁说的,我以前亲过我小表弟!”
虽然说,她的表弟当时才0岁3个月。
那就是童岸记忆中,他们恋爱的开始了。后来,他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吃过成千顿晚餐,然后是毕业那天,他送给她这里的钥匙。
他什么都做过,唯独没有对她说过一句,我爱你。
想到这里,童岸抬起头,摆出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对程酒酒说:“少颐认识我的第一百天,带我去拉菲酒庄品酒,饭后我们在古堡前的草地散步,他突然停下来牵起我的手,问我,能不能和他交往。”
是不是有点太虚假了?说完,童岸丧气地想,简直跟电视剧里男主角求婚的场景一样。一般人应该不会这么浮夸地表白吧?
没想到程酒酒居然听得津津有味:“哇哦!厉害了!真看不出,我哥竟然还挺浪漫的嘛!过去是我太小看他了。”
童岸回到房间时,程少颐果然已经睡下了。
她看了一眼表,十一点半,前所未有的早。
童岸静默了片刻,决定故技重施。
将整个人重重抛在床上,床另一边的程少颐果然被她惊动了,如她所愿睁开了眼。
他看着她,依然保持着沉默,一双眼明亮而冷冽。
她故作可爱地笑了一声,然后鼓起万般勇气,厚着脸皮凑过去亲他,然而这一次,程少颐却轻轻推了她一下:“别闹了,睡吧。”
他越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越是生气,哪怕用尽全身力气,也要将程少颐的脸掰过来。
终于,她得逞了。
然而四目相对,程少颐倦怠的眼神却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往日的心酸在这一刻悉数被点燃,她视若无睹地继续尝试吻他,一次不行,就再一次。
几番折腾下来,程少颐终于不耐烦了,用力一挥手,想要将她推开。却不想童岸闪避得快,他没能推开童岸,反倒是将一边床头柜上的台灯给整个掀到了地上。
那盏台灯本为一对,是童岸今年过年回绍兴老家时在当地买的。童岸常年待在国外,难免思乡,所以临走时就算爸爸再三劝说会很麻烦,她仍是固执地亲手将它们抱了回来。
而现在,两盏灯只剩一盏还好端端地亮着,另一盏的玻璃罩则和灯泡一起被摔了个粉碎。
四下一片昏暗,房间里只余两人重重的呼吸声。
忽然间,没有上锁的房门被“嘭”一声撞开了,程酒酒举着防身电棒冲了进来:“哥,嫂子,怎么了!”
不怪她反应过激,这几年为了拍出满意的照片,她一直四海为家,偶尔也会住在治安奇差的地方,入室抢劫的事之前就遇到过好几回,还好小时候跟着叶家两个发小练过防身术,又有迷你电棒随身,不然说不定早就一命呜呼了。
“没事,是我刚才不小心把台灯摔碎了。”程少颐的声音还算镇定。
“这样啊……”程酒酒吁了口气,庆幸地笑了,“我还以为家里进了贼呢,吓死我了!”
等程酒酒解除了战备状态,三人六目再相对,童岸才后知后觉尴尬。
因为家中平时没别人,童岸和程少颐睡觉都没有锁门的习惯,童岸此刻是突然发现自己的吊带滑到了胳膊处,头发也乱如鸟窝。
还好程少颐反应快,吩咐酒酒:“没事了,你回房睡吧。”
因为身世特殊,程酒酒打小察言观色的水平就是一流,更何况今天哥哥还特地开了口。她一句多余的话也没再多说,迅速把门阖上了。
房间里终于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刚才还无动于衷的程少颐翻身站起来,回头看了眼像在发呆的童岸:“你睡吧,今晚我去书房。”
童岸没有回答。
她原本准备了无数撒泼耍赖的俏皮话,但话到嘴边,才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直到程少颐穿戴整齐迈出房门,童岸才扭过头去,关上了仅剩的那盏台灯。
“晚安。”
黑暗中,她隐约听见程少颐这样对自己说,可那声音却如隔千山。
童岸原以为自己会失眠,发生了这种事,她又是如此混乱不安……然而没过多久,她居然沉沉地睡了过去。
又做梦了。
这次她梦到的是两年前刚搬进这栋公寓的自己。
正式同居的第一晚,星夜凉凉,她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惴惴不安地爬上床,躺到程少颐身边。
那个僵硬的姿势,就像是从金字塔里爬出来的木乃伊一样。
当程少颐侧过身来吻她的时候,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更加不安了。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呢,如同在刀尖上起舞,又幸福得酣畅淋漓,又痛得忍不住倒抽凉气。
幸福的是,她的确完完整整拥有眼前的这个人,心痛的是,半夜梦醒时,他叫的却不是自己的名字。
“酒酒。”童岸记得程少颐当时是这样叫的。
他眉心紧蹙,像被噩梦魇住,额头冒出薄薄的一层冷汗。
冰冷的月光照进来,她紧紧咬住嘴唇,浑身瑟瑟发抖。
原来就算盖着被子,她亦觉得好冷。
睁开眼,程少颐的第一反应是看时间。
八点。
他缓缓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出门去,就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张龙飞凤舞的字条:“哥、嫂子,我先去塞纳河边拍日出了,大概九点左右回来。”
落款是:全世界上最可爱的酒酒。
程少颐欣慰地抿唇。
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酒酒,还是曾经的那个酒酒。
也是,就算程家有朝一日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只要酒酒不变,他就觉得没关系。
放下字条,程少颐转身朝他与童岸的卧室走去。
经过一整晚的冷静,他自知昨天是自己理亏。好在童岸这个人从不记仇,通常是自顾自地念叨他几句,又重新变得欢天喜地起来。
偶尔他也觉得,能遇见她,是他的运气。
他推开门,做好准备迎接童岸铺天盖地的抱怨,然而一抬眼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童岸不见了。
程少颐怔住了。
年少时的爱情总是如此执著与贪心,但凡有一点点生机,就无法说服自己彻底舍弃。
早上八点,刚从医院值完班回来,躺下不过个把小时的唐婉就这样悲催地被锲而不舍的拍门声惊醒了。
“糖糖,糖糖!”
唐婉翻个身,继续睡。
“唐大小姐,唐大小姐……”
唐婉睁开眼瞥了一眼落在床头的水果刀,要不干脆把这个烦人精的舌头割了吧?
还是算了,麻烦,主要是她懒得起来。
“唐婉,唐婉——”
唐婉终于疯了,从床上猛地跳起来,冲到门口,刷一下拉开公寓大门:“童岸,我警告你,我人还没死呢!你别一大清早就给我喊魂!”
童岸巴掌大的脸上溢满了隐忍的泪水,唐婉瞬间就心软了:“……他妈的,你这个傻妞,又怎么了?”
“没事,”童岸一边擦眼泪,一边挤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对不起,打扰你睡觉了。但我没别的去处,你知道的……”
“先进来吧。”唐婉无语地睨了她一眼。
唐婉不比童岸家境殷实,自她搬去程少颐的那里,她就只负担起这种单身公寓,就连沙发也舍不得买。
童岸轻车熟路地坐在地板上。
唐婉从桌上摸过烟点上:“说吧,什么事。”
“没什么,我出来买菜,顺路看看你。”
“滚吧……我还不知道你,程大少爷又怎么欺负你了?”
“他怎么会欺负我……”童岸摇头。
“只和你玩冷暴力是吧?”唐婉一针见血。
童岸不说话了。
唐婉吸了口烟:“真搞不懂你,喜欢他什么。有钱?我看你们班以前追你那个陆子昂条件也不差啊,最重要的是,人家就跟个哈巴狗似的,永远唯你马首是瞻。”
唐婉说话向来不中听,童岸习以为常,只说:“可能我没见过什么世面。”
“都是正儿八经的酿酒师了,别妄自菲薄。”
童岸无奈地笑笑:“是真的。”
因为遇见他的时候还很年轻,没有经验,不懂得爱情里的迂迂回回的心思。她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拿全部真心去对他好,她现在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唐婉见她像蔫茄子似的,也不忍心再打击她了,拍拍她的肩,以示鼓励。
没想到就这么个不符合她人设的动作,童岸居然感动得眼泪汪汪。
“别哭,求你!我最烦人哭了……”
话音未落,唐婉的手机响了。
她摸出来,看了眼号码,似笑非笑道:“恭喜,程大少爷来找你了。”
童岸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程少颐?怎么会!
唐婉没理她,径自接起电话:“嗯……嗯……是在我这里……你要来接就来,问我做什么?我家又不是军事禁区,谁都能来……嗯,挂了。”
等唐婉挂了电话,再看童岸,她已经不哭了,甚至眼中还漾着粼粼的柔光。
她一个恶寒……这个傻妞,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我说你啊,就不能趁在波尔多的时候多结交些狐朋狗友吗?也让那个冷面怪有点危机感啊!出息!懂吗?有点出息!”唐婉简直恨铁不成钢。
“我才不想有出息呢,”童岸怅然地环抱住双膝,“我只想他爱我。”
程少颐准备换身衣服再去接童岸。
走进衣帽间,拉开衣柜的门,他便看见被童岸分门别类整理好的自己的衣物。
不仅是以季节归类,童岸甚至根据他的喜好,将他经常穿到的那些摆在了好取放的位置,其余的则放在高处,领带更是按颜色过渡排列好……就这样,她还怕他找不着,特意贴了一张手绘的服装分布图在柜门上。
这件事如果是由专业女佣或者全职太太来做,程少颐倒不会特别惊讶,但童岸的工作并不清闲,作为酿酒师,她任职的酒庄在波尔多,只有周五晚上,才能返回巴黎。周日一早,又得从这里赶回去。
他取衬衫的动作不禁变得迟疑,心中渐渐有些酸涩的情绪漫过,但不及他想明白那究竟是缘何,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发现是酒酒。
“迷路了?”
没有回答,只有时断时续的抽噎声,程少颐的呼吸蓦地滞住了。
“到底怎么了?”
“二哥……和、和他太太的……新婚旅行,是……不是,也定在法国?”
程少颐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因为酒酒,叶慎安的婚礼他故意扯了个理由没去参加,只让人代送了一份厚礼。
“我看见他们了……哥。”
“你现在在哪里?!”
“不清楚,我刚才好像胡乱走了很久……”
“哪也别去了,把定位用微信发我,我这就过去接你!”
清晨的微风拂动着童岸的发丝,她像童话故事中的阁楼公主一样,伸长了脖子,虔诚地趴在唐婉公寓的窗口,望眼欲穿地等着程少颐。
唐婉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了她一阵,后来实在困得不行了,先去睡了。
童岸等着等着,连打了几个哈欠。她今天很早就出来了,但好像程酒酒出去得比她更早,字条上说是要去拍日出。
想到晚些还要陪她去逛葡萄酒博物馆,童岸暗自给自己打气,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再像昨天那样失态了。
又一阵风吹过,她莫名想起她和程少颐第一次一起醒来的那个清晨。
是她先醒的,直挺挺地躺了一会儿后,她忍不住伸出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掐完觉得不够,又掐了掐他的——
程少颐痛得惊醒了过来,眼底盛着薄薄的怒意。
她吓得嗫嚅着解释说:“你不要生气啊,我只是觉得现在太幸福了,幸福得好像是假的,所以想证实一下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如果和他在一起是自己做的美梦的话,她希望永不醒来。
程少颐接到童岸的电话时,酒酒刚系好安全带。
看见手机屏幕上的名字,他这才猛地记起,刚才自己好像答应了唐婉,去她的公寓接童岸回家。
他竟然给忘光了。
“你去哪了呀?”童岸语气稀松平常,程少颐一时摸不准她到底有没有生气。
他迟疑片刻,反问她:“你现在……在哪里?”
“当然是在家啦。我早上醒得早,就出门买菜了,半路突然想去看看糖糖,就到她那里坐了一会儿。倒是你,明明说好来接我回家的,怎么一直都没有来?糖糖昨晚值了夜班要睡觉,我不好意思多打扰她,就只好先回来了。所以……”童岸用力吸了口气,佯装不经意地问,“你到底去哪里啦?”
程少颐瞥了眼副驾驶座上的酒酒,沉声答道:“酒酒拍日出迷路了,我过来接她,路上耽误了一点儿时间。”
短暂的沉默。
童岸的声线依然温柔:“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快点回来哦,早餐都要凉了。”
“好。”
挂断电话,童岸呆呆地望着餐桌上逐渐变冷的煎蛋、土司和牛奶,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不知该说自己可怜还是可叹,这种时候,她竟然还在担心他会饿肚子,急急忙忙地为他做好了早饭!
程少颐发动车子。
想了想,又熄了火,偏头对程酒酒说:“酒酒,你坐后面。”
程酒酒刚哭完人还有点懵,听到哥哥的吩咐,老半天才回过神:“好。”
她这么听话,程少颐反倒有些讪然:“……抱歉。”
“没关系,我明白的啦!”程酒酒对他挤眉弄眼地笑笑,一脸我懂你的样子,“前面是嫂子的专属座位嘛!真讨厌,简直是赤裸裸秀恩爱,欺负我这种单身狗!”
程少颐顿了顿,不打算再解释了。
这的确是他希望她有的认知。
在多年后的今天,对于酒酒,他除了希望她幸福,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幸福外,再没有别的愿望。
“慎安的太太叫林粤,是林家的独生女。”程少颐再次发动了车子,“今后你若是回到北京,或多或少还会在必要的场合见到他们,下次可别这样失态了。”
“哥,如果我说,我以后都不想回北京了呢?”
“……”
“骗你的啦,我还舍不得爸妈呢。”
“酒酒,”程少颐忽然正色,“不论你今后想去哪里,回不回北京,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过得快乐。”
“我明白的,哥。”
如程少颐所料,童岸果然趴在窗前等他们。
见程酒酒从后座下来,童岸脸上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她想起很久以前,她喝了点酒,趁机跟程少颐耍赖:“我不管,这个座位是我的,谁也不可以坐!”
他当时是像看傻子似的看她,一脸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没想到,他竟然听进去了。
童岸难掩心中的喜悦。
昨夜的阴霾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她一路小跑到门口,为他们开门:“快进来,我已经把早饭重新热好了!”
程酒酒夸张地探头嗅了嗅:“哇,好香欸,嫂子棒棒的!”
童岸被夸得有些飘飘然,转过头期期艾艾地望着程少颐。
她的双眸犹如两枚剔透的水晶葡萄,程少颐心中蓦地一动,一反常态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辛苦了。”
他这个不经意的亲昵举动瞬间抹杀掉了童岸心中有过的全部委屈,一霎间,她又变回了那个满腔柔情的傻姑娘:“那你们赶紧趁热吃早饭,我去卧室换身衣服,待会儿不是还要去葡萄酒博物馆参观嘛?”
童岸正兴奋地挑选着裙子,程少颐却意外接到了一通电话。
“慎安?……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如何?”程少颐说着,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酒酒。
程酒酒微微一怔,低头继续切盘子里的太阳蛋。
为他失态一次情有可原,再一次,就大可不必了。
她对他,是已经结束的爱情。
她一早接受了这样的命运,虽然偶尔还会情不自禁。
就像刚才,她远远看见他们并肩沐浴在清晨阳光中,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做到心如止水。
曾经深爱过。
五个字,足以道尽她心底的唏嘘。
程少颐挂断电话,程酒酒缓缓抬起头:“二哥和你说什么了?”
“问我你是否也在巴黎,他以为早上是自己看花了眼。”
“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你在我这里度假。”
“干吗不骗他?”
“那样会显得你心虚。你心虚吗?酒酒。”
“怎么会……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尽管已不能再爱他,但她还是会努力,不辜负他曾给过的万千宠爱,把今后的人生都活得快意。
交谈间,童岸从楼上走了下来:“欸,你们快帮我看看,我穿这条裙子好看吗?”
程少颐循声看过去——
鲜艳的洋红色法式连衣裙将童岸衬得如少女般明快活泼。
他微微颔首:“就这件吧。”
葡萄酒博物馆座落在巴黎西边的十六区,他们需要开车过去。
“别看它现在是个博物馆,以前可是采石场呢,后来被修道院的修士们用来储藏葡萄酒,慢慢才演变成了今天的博物馆。”
“还有哦,这附近的路名很有意思,像有一条路,就叫做rue des Vignes(葡萄园路),每次我走在那条路上,都觉得自己正在走向一大片繁茂的葡萄园……”
一路上,童岸兴致勃勃跟程酒酒介绍关于博物馆的种种逸闻,程酒酒一边认真听,一边忍不住赞叹:“嫂子,你真的很喜欢葡萄酒欸!”
“对啊对啊!不过,我是不是一不小心兴奋过头,太罗嗦了?”
“哪有,我觉得你说的都很有意思。是吧,哥?”
她这么一问,童岸也眼巴巴地回过头,望向身边的程少颐。
程少颐目不斜视地继续开车:“先老实坐好。”
“啊?”童岸低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的确兴奋过头了,现在整个人是半跪在座位上,面朝后座。
她赶紧乖乖坐好。
程酒酒见状,故意捶胸顿足:“天呐!我要下车!下车!我早上已经吃得够饱了,拒绝再吃你们狗粮!”
童岸的脸刷一下红了。
她捂着脸偷偷看了程少颐一眼,才发现他没有笑。
虽然他脸部的线条不算紧绷,不像是生气了,但真的,一丝笑意都没有。
童岸尚在雀跃的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
程少颐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呢?
是讨厌话多的自己吗?还是只是讨厌,在程酒酒面前与自己显得亲密。
那为什么早上要摸摸自己的头?难道他不知道,那样做的话,真的很容易让她误解,他是喜欢自己的……
童岸的眼神逐渐渐渐黯淡下去,垂下头,不说话了。
也许他从不知道,或者从不在意,但哪怕是她这样的傻瓜,偶尔也是会失望、会疲惫、会伤心的。
到了博物馆附近,程少颐要先放童岸和程酒酒下车。
“你们去买票,我去停车。”
“为什么不一起啊?”程酒酒不解。
“节约时间。”
“拜托,你这是在休假欸!”程酒酒扶额感叹,说罢充满敬意与怜爱地看着童岸,“嫂子,这种没有情趣只讲效率的男人,估计世界上除了你,再没有人能受得了了……”
童岸仍沉浸在刚才的失落中,只附和地笑了笑,没答话。
两人准备下车。
突然间,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机车引擎声——
童岸的一只脚刚着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感觉脸颊上扫过一道劲风。
疾驰而来的机车几乎与她贴身而过,她的长发被扬起,好些钻进了眼睛,她痛得下意识地捂住脸,整个人往后一缩。
机车的尾气毫不留情地喷在她的脸上,她被呛得不行,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茫茫然间,听到一个声音:“酒酒!!!”
是程少颐。
她蓦地僵住了。
程酒酒以为她是被那辆突然冲过来的机车吓傻了,体贴地下车替她拉开车门,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担心地问:“嫂子,你还好吧?刚才没被撞到吧?”
她刚刚差点也被撞到,还好反应快,及时躲进了车里。
童岸的双唇嗫嚅着,似想要说话,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一双有力的手镇定地扶住了她的肩:“没事了,先下车吧。”
她知道,是程少颐。
然而她却没有勇气,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哇”一下哭出来。
真那样的话……她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她不要这样。
又坐了一会儿,童岸才稳住自己的情绪,把快要溢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
她朝他们挤出一个茫然而无辜的笑容:“哎,我刚才人都吓傻了,你们跟我说什么了?我全都没听见……”
程少颐扶着她肩膀的手是微微一颤。
他知道,在那紧要的关头,自己叫的,确实是酒酒的名字。
至于是从前延续至今的习惯也好,还是当时的确是先看见酒酒的也罢……他已经不想深究了。他现在迫切想要确认的是,童岸是否真如她所言,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糟。
想了想,他改了主意:“算了,酒酒,你上车吧。我们一起停车,再去买票。”
虽仍然无法直视他的脸,但听到他这么说,童岸总算松了口气。
太好了,又蒙混过去了。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她可以永远像这样假装一无所知,是否意味着,她就能够顺利地陪他走完往后的半生?
年少时的爱情总是如此执著与贪心,但凡有一点点生机,就无法说服自己彻底舍弃。
强打精神陪程酒酒将葡萄酒博物馆逛了个遍,童岸看看表,差不多到饭点了。
虽然自己不饿,但她还是善解人意地向程酒酒建议:“这里的餐厅奶酪和红酒堪称一绝,你要不要尝尝看?”
程酒酒眼前一亮,立刻举双手赞成:“好耶!完美!”
拍了一上午照,她早已饥肠辘辘。
美味的食物端上来,程酒酒当即十指大动。她大快朵颐的样子衬得一旁的童岸不止气色差,胃口更差。
程少颐见状,鲜有地主动将餐盘推向她:“多吃点。”
童岸虽接受了他的好意,却只干巴巴地说了句“谢谢”。
她知道,自己理应表现得更开心一些,不应该如此死气沉沉,败坏他们的兴致。但无奈,她这一整天份粉饰太平的力气,已经提前用光了。
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心情,再去讨好迎合任何人。
酒足饭饱,程酒酒突然来了兴致:“今天拍了这么多照片,我才想起来,竟然没有帮你们拍合照。干脆现在给你们拍一张吧?来,哥,嫂子,靠近一些!”
童岸听罢一怔,心生犹豫……现在的她,真能笑得出来吗?
不及她开口,程少颐已一口回绝道:“不必了,我不喜欢拍照。”
程酒酒端着相机,气鼓鼓地瞪他:“不解风情!你不喜欢归你不喜欢,嫂子喜不喜欢,可不由你说了算!”
“抱歉,我也不想拍。”童岸第一次露出了疲惫的神情,“昨晚我没睡好,人有点浮肿,拍照不好看……还是下次吧。”
这解释还算合理。
程少颐看着她,没接话。
程酒酒看了看程少颐,又看了看童岸,懂事地收起了相机:“那好吧,反正还有好几天假期,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拍。别看我几乎不拍人像,认真拍起来,可是很美的。当然啦,嫂子本人就很美……”
“我去抽支烟。”程少颐突然打断道。
在程酒酒诧异的眼神中,程少颐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酒酒托腮,抿了一小口葡萄酒,不可置信地摇头:“天呐,我哥竟然要抽烟了?想当年,我背着他和叶家两兄弟学抽烟,他可是直接走过来把我的烟打掉了,还狠狠骂了他们一顿……看来我我哥这几年,变化挺大。”
童岸扯起嘴角,干巴巴地附和道:“是啊,人总会变的嘛。”
说罢,她连忙低下头,假装专心切盘中的食物。
没错,她撒谎了。
这几年,程少颐从没有在她面前抽过烟。
他这样自律的人,凡是可能伤害自己的事,绝不会明知故犯。
为什么要撒如此拙劣的谎?童岸苦笑,如果仅仅是不想在程酒酒的镜头中和她摆出亲密的造型,他大可以不必这样——
她能够理解的。
这五年里,比现在尴尬的场面难道还少吗?她不统统都理解了?
到家已是傍晚。
童岸刚进门,就想起了白天没来得及洗的餐具。
她原本就打算回来再洗,哪晓得一天下来,心情会这样糟糕。
酒酒也记起了这回事,一拍脑门,抢先一步冲向餐厅:“哥、嫂子,你去休息吧,我把早上用过的餐具洗一洗。”
“不要!”童岸突然高声制止道。
她突兀的声音不仅吓得程酒酒停住了脚步,更让程少颐也为之回头:“你怎么了?”
“没什么……”这一次,她尽管放低了声音,态度却依然坚决,“我来洗吧,你不用帮我。”
“可嫂子你也很累啊……”
“没关系!”意识到自己再度拔高了音调,童岸难得蹙了蹙眉头,几乎是恳求,“拜托了,让我自己来吧。”
“……好。”
酒酒识趣地退到一边。
童岸快步走向餐厅,将桌上的碗碟收好,端起厨房,顺手关上了门。
世界终于清静了。
程少颐看了一眼紧闭的厨房门,什么也没说,上楼回卧室了。
程酒酒虽然感觉到气氛不对,但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大明白。思来想去,决定先回房间整理照片。
厨房里,童岸一边往杯子里倒洗洁精,一边尝试着深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
还好,程酒酒不会做饭,她才能暂时拥有这么一个完完整整属于她的空间,让她得以喘息。
否则,她也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平复好情绪,童岸擦干手,关灯上楼。
途中经过程酒酒的房间,见她房门紧闭着,不知为何,她略略舒了口气——
看来,今天不用再努力陪笑了。
虽然她一点也不讨厌她,但要她一天二十四小时保持平常心……实在太过强人所难。
来到卧室门口,童岸迟疑片刻,才推开门。
又到了与程少颐独处的时间,但今天的她实在没有把握,程少颐会以何种态度对待自己。
是冷漠?还是冷漠?
她已经很累了,累到没有精力再去计较,是否会再被他多伤害一次。
然而令童岸诧异的是,程少颐竟然一脸温柔地在等她。
温柔?
童岸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眼花。
确认那是温柔的表情无误后,童岸长久的沉默了。
“对不起,早上是我失约了,没能及时赶去接你,你生气也是应该的。要不,你骂骂我?就像平时那样。”
这大概是这一整天里,程少颐对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她站在那里,一时间哭笑不得,只觉得讽刺。
如果放在平时,程少颐都破天荒地拉下面子主动向自己道歉了,她必定不忍心再生气。酸楚也好,委屈也罢,顺手揉成一团,便能洒脱地抛诸脑后。
然而今天,原谅她做不到。
或许是长久以来的负面情绪终于累积到了濒临爆发的时候,她明明努力酝酿好了向他撒娇的可爱台词,但最后吐出来的,却不是她想好的漂亮话。
“不用了,我困了……明天还要早起回酒庄。”
熟悉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具与她一模一样的躯壳,却不是她。
程少颐和她都愣住了。
恋爱五年,这是童岸第一次主动发起冷战。
清早离开前,她甚至没有和程少颐打一声招呼。要是唐婉知道,肯定会毫不吝啬地对她竖起大拇指:“我的傻妞,总算出息了!”
但事实上,童岸并没有感到快乐。
她对吵架这回事缺乏经验,更不确定这到底算不算吵架。关于和程少颐的龃龉,她既不好意思开口向酒庄的同事请教,也不敢去唐婉那里讨骂……思来想去,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距离今年预计的葡萄采收日只剩不到一个月了,最近童岸往葡萄园跑得愈发频繁。
许多人对酿酒师的工作并不了解,只直觉地以为,能成天与美酒打交道,生活必定充满诗意和美感。但美妙的头衔落到实处,总少不了琐碎。葡萄皮是厚了还是薄了?果肉的甜度适度与否?葡萄籽是不是太涩了?这些都是酿酒师需要操心的。
一年四季,童岸最喜欢波尔多的秋天,阳光充沛,不冷不热,是真正沉甸甸的、属于丰收的季节,散发着时间沉淀后的迷人香气。
午餐时,庄主提到傍晚酒庄会有贵客到访,让餐厅的负责人稍后将宴客的菜单送给他过目。
这几年欧洲经济不算景气,酒庄主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中国市场,据说这次来访的新婚夫妇便是一对中国人,男方家中经营酒店。
“看来庄主很想打通那家酒店的供货渠道呢。”
“庄主也很辛苦啊,我们酒庄去年的营业额比往年少了20%吧,今年就看The darling的市场反馈如何了……”
宴客不在她的工作范畴,童岸收好餐盘,起身,准备再去一趟葡萄园。
“Lucile,等等!”
Lucile是她在这里的名字。
童岸回过头,发现是庄主克里斯先生在叫她。
她微笑着走过去:“庄主,是有什么工作交代我去做吗?”
“园里葡萄几时可摘?”
“和往年相差不大,具体日子得等过些天,才能确定。”
“好。还有件事,晚些你陪我一起宴客吧。”
“我?”童岸诧异,这还是庄主第一次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忘了么,整个酒庄,就你一个中国人啊。”老庄主慈爱地笑了。
童岸恍然大悟,点头:“我知道了。”
当傍晚的霞光洒向纪龙德河的左岸,传说中的贵客终于到了。
穿了件花哨衬衫的叶慎安远远朝这边走来,一眼望去,二世祖范儿十足。与他相比,他太太林粤哪怕穿着度假款式的连衣裙,戴着时下最流行的草编字母帽,举手投足却仍透着一股子干练。
“路途遥远,辛苦了。”
“克里斯先生客气了,是我们打扰您了才对。”
庄主和叶氏夫妇皆英文流利,这趟随行童岸连翻译都不必做,只需跟在庄主身后,像只乖巧的小尾巴。
叶慎安颇好奇地打量了她一会儿,问庄主:“酒庄原来有华裔员工?”
他误将童岸当成法国移民。
庄主笑着否认:“Lucile可是地道的中国人,这次想要推荐给二位的The darling,就出自她手。”
听罢庄主的介绍,林粤这慢悠悠地才将目光投向童岸。
被她犀利的眼神一看,童岸不好意思了:“两位旅途幸苦了,我是Lucile。”
林粤欣然一笑,调侃道:“果然是我们祖国的姑娘,这么容易就害羞了。”
一行人谈笑风生,走向酒庄的餐厅。
厨房早已就绪,开胃酒、头盘、法式清汤……服务员依次端上今夜的菜品,佐以侍酒师为大家斟上的美酒,这一餐温馨却不失隆重。
主菜呈上后,侍酒师打开了一瓶The darling。
这还是酒庄第一次邀请真正的客人尝试这款酒,童岸除了兴奋,更多是紧张。
“……怎么样?”她小心翼翼地望着叶氏夫妇。
叶慎安摊手笑道:“你得问她,我是外行。”
和林粤结婚后,酒店内但凡涉及酒类的决策,都改由林粤定夺。
作为酒业千金,林粤是内行中的内行。
“入口酸度不错,单宁强劲,有颗粒感,回味有黑醋栗的香味……不过,和The darling相比,这酒似乎不够甜蜜,怎么会为它取这样一个名字?”
“Chérie——其实我最初想要用的,是这个法语名字。但考虑它会面向国内市场,就改为了英语中更为通俗的The darling。黑醋栗的果实容易令人联想到酸涩之感,对我来说,爱人不仅是甜蜜的,也是酸涩的。”
“听上去蛮有意思。好的名字的确能带动酒的销量,这一点我深有感受。”林粤莞尔,偏头看着叶慎安,“老公,我看这里的酒还不错,反正接下来我们也没有安排,不如在这里多住几天?”
花蝴蝶似的英俊男人正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眺望着庭院中漆黑的树影,似在想起什么心事,心不在焉地应道:“可以啊,你开心就好。”
一起吃过晚餐,克里斯便起身告辞了。
生意固然重要,也不必操之过急。
一同离开的还有童岸,忙碌了一整天,也到了她休息的时间。
从餐厅回住处需要经过一段长长的露天回廊,漫天星光从枝枝蔓蔓的花架罅隙中漏下来,犹如被剪碎的银色绸缎,泛着盈盈的微光。
忽然,手机响了。
童岸顺手接了起来。
“我正在来你酒庄的路上,还有十分钟到。”
是程少颐的声音。
童岸把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了好几遍,再三确认是他无误后,反倒词穷了。
程少颐为什么会来这里?
自她被聘来这家小酒庄工作,程少颐可是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当然,她也没有要求过。
她甚至还为他找了很多理由,什么工作忙啦,路途远啦,他没有这根筋啦……但她明白的,这全都是借口,她害怕的无非是就算她开了口,他也不会来。
不如不提。
这些年来,那些卑微幽暗的小情绪,她早能够自行消化得很好。
那今天太阳怎么会打西边出来?
难道……难道程少颐是突然开了窍,专程来向自己求和的?
只可惜这样的念头一闪即逝,童岸苦笑着摇头,早些天,或许她还会沾沾自喜地这样以为吧。但最近被打击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她再也不敢盲目的开心。
乐极生悲的惨事,她经历的还不够多么。
童岸稳了稳情绪,沉声说:“我知道了,我现在去酒庄门外等你。”
黑色的轿车自夜色中驶来,最后在酒庄外的露天停车场停下了。
是程酒酒先下车,手中还抱着一只精致的蛋糕盒:“嫂子,我们来看你啦!我给你带了巴黎最好吃的蛋糕噢!”
童岸盯着那只盒子微微出神,然后笑了:“辛苦你了。”
原来如此。
原来是因为酒酒要来,他才会心甘情愿地陪她过来。
还好,还好这一次,她没有自作多情地想太多。
就不会太难过。
但和程少颐的冷战,却不能再继续了。
在程酒酒面前,童岸永远也不可能做到与程少颐撕破脸拉扯,那无异于狠狠打自己的脸。
她微笑着走过去,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脸幸福地挽起程少颐的手臂,柔声说:“少颐,我们一起去餐厅吃蛋糕吧。”
夜阑静寂,偶有风拂过。
厨师和侍酒师都离开了,林粤为自己斟上半杯红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眼前的男人:“老公,刚才你在想什么呢?”
“想你。”
“噢,这样吗?”林粤不动声色地朝他眨了眨眼睛,“那还真是受宠若惊啊。毕竟,想要不被你讨厌,已经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了。”
四目短暂相交,叶慎安抱着手臂,吊儿郎当地笑了:“我为什么要讨厌自己的老婆?”
不及林粤答话,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一齐转头,便看见走在最前头的程酒酒。
摇曳的烛光映照着叶慎安略显苍白却精致的面庞……所有人都愣住了。
“嗨,二哥、二嫂,真巧啊……”程酒酒朝他们挥了挥手。
一时间,竟没有人答话。
诡谲的气氛逐渐蔓延开,令人窒息。
童岸尴尬地看向程少颐,发现他神情虽镇定,眼中却似有暗流汹涌。
原本还一头雾水的她顿时领悟——
这四个人之间,一定曾发生过什么。
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童岸失落地垂下头,望着自己的鞋子发呆。
这两天,她越发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是个局外人的事实。不论和程少颐在一起多久,她永远、永远都无法真正触及他的内心。
情何以堪。
正犹豫着要不要避开,她挽着他的手忽地被程少颐捏紧:“慎安、小粤,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童岸。”
林粤脸上渐渐浮起了一丝略带惊诧的笑意:“Lucile竟然是你的女朋友?这世界还真小啊……刚好,我很喜欢你女朋友酿的酒,要不,大家一起喝一杯?”
“好啊。”程酒酒抢白道。
不多一会儿,叶慎安已绅士地为三人布好了座椅。
窗外星光璀璨,真正的夜,才刚刚开始。
如他是银河不经意投入人间的流星,她甘愿为那一霎的光辉殒命。
“嫂子,需要帮忙吗?”
童岸收好桌上的酒皿,听见程酒酒的声音。
她酝酿了片刻,回头温柔地笑道:“没关系,我已经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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