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宁远……守住了!”
信使跑进来时,徐光启正在誊写《几何原本》的注疏。
墨汁溅在宣纸上,晕开一团污渍,像极了萨尔浒战场上未干的血。
他手指微微发抖,却不敢露喜色——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他“通夷”的罪名。
直到孙元化的密信送到:“……十一门红夷大炮,毙敌酋于三里外。”
1 火药寒心辽东的风裹着碎雪,把徐光启的官袍吹成一张破帆。
他蹲在一具明军尸体旁,手指戳进火铳枪管,抠出一坨黑褐色的硬块——受潮的火药混着血痂,像极了庙里供桌上发霉的贡品。
“徐大人!”
随从举伞追来,被他一把推开。
伞骨“咔”地折断在冻土上,像极了前夜溃军折断的旗杆。
三百步外的山岗上,后金骑兵正在剥取明军铠甲。
狼嚎般的呼哨声中,镶白旗的甲胄映着雪光,恍若一群银鳞妖物。
徐光启攥着那坨火药渣,突然笑出声。
三日前,兵部信誓旦旦“辽东火器精良,必破建奴”。
此刻这些精良火器,倒成了插在尸体上的铁棍——十杆里九杆没来得及放第二枪。
“大人…该回营议事了。”
随从盯着他染血的指尖发抖。
徐光启却掰开尸体的手,取下半枚炸膛的掌心雷。
铜壳裂口处,工匠偷工减料的砂眼清晰如泪痕。
兵部的炭盆烤得人面皮发烫。
“红夷大炮射程五里,可破建奴重甲!”
徐光启的奏本摔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
满座朱紫大员却盯着他衣摆的雪泥。
“徐侍郎莫不是要学石敬瑭?”
老尚书抚着白须冷笑,“当年燕云十六州怎么丢的?
就是借了契丹兵!”
满堂哄笑中,徐光启看向案上果碟——岭南快马送来的鲜荔枝,此刻正渗出腐汁,像极了辽东化脓的伤口。
“萨尔浒阵亡四万将士!”
他忽然将荔枝砸向沙盘,汁液在抚顺地形图上炸开,“他们的血,够不够换三十门红夷大炮?!”
三更梆子响时,驿卒送来沾满马粪味的密函。
徐光启就着烛火拆开,孙元化的字迹如刀刻斧凿:“澳门现存佛郎机大炮十二门,要价两万两。”
信尾补了蝇头小楷:“学生已抵泉州,闻闽商私藏红夷沉船炮三门。”
烛泪“啪”地滴在“红夷”二字上。
窗外北风卷着雪粒,恍惚间竟像极了澳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