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只小皮箱,装着我为数不多的行囊。
顾时声不知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走得那天蹲在我楼下。
“阿荀!”
“妈妈!”
他和顾念忆一左一右拉着我。
脏兮兮的手将我雪白的衬衫污了去。
我嫌恶地拨开他们的手。
顾时声流下几滴浑浊的泪水,哽咽道:“阿荀,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两辈子,求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别走好不好……”顾念忆也啼哭道:“呜哇,妈妈还是你好,江姨只知道吃喝享乐,什么活也不会干,妈妈和小忆回去吧。”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还能说什么,我只想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恰好有汽鸣声划过,我叹了口气,对眼前的男人说:“顾时声,其实八十年代的车马,不慢的。”
“上辈子你也可以去找江忆,可你没有。”
“因为你舍不得当下安逸的生活,而你对江忆思念和爱而不得,倒成了你文人风骨的点缀。”
“那上辈子的我呢?
就活该为你的风骨赔上一生吗?”
“两辈子了,放过我吧。”
他的手仍是紧紧攥着,“不,我不要……是我识人不清,两辈子了,我才发现我最爱的是你……”我看了眼表,快赶不上车了。
怒喝道:“松手!”
他们像两个巨大的累赘,死死拖住我。
嘟嘟——一束车光穿透清晨的雾霭。
制衣厂小妹们从货卡上跳下来,“荀姐,怕你被耽搁,大家特地来送你一程!”
说完,七手八脚地将顾时声和顾念忆摁在一旁。
货卡又嘟了一声,老板坐在驾驶位,喊道:“陆荀,还走不走啦?”
我忙跳上车,“走的嘞!”
货卡动了起来,小妹们在晨风中摆手,“荀姐,一路顺风!”
“荀姐,以后要好好生活呀!”
“要为了自己啊——”车子慢慢驶远,老板递了手帕给我,“咋又开心的哭了?”
我拭去泪珠,“可能是我因为我太性感了。”
老板笑了两声,“是感性吧。”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皮箱上,泛起金光点点。
此一去,是我的新生。
……几年后,我回去办户口迁移。
听乡里人讲,当年顾时声和江忆说自己家中有厂有房有存款,可来投奔。
结果江忆来了后,没享受几天好日子,还因为几件衣服,被追着要债。
读书人最搁不下的就是这脸面。
江忆也发现,顾时声迟迟没有把我带回去。
家里已经揭不开锅。
于是乎,她卷了顾时声屋头最后一点能换钱的东西跑路了。
很快就回自己乡里找个杀猪的嫁了。
我摸着当下时兴的爱马仕包包,跟着乡里乡亲唏嘘了几句。
踩着泥泞路回车子时,看见田埂里有个疯疯癫癫的乞丐。
身影有些熟悉。
定睛一看,居然是顾时声。
他挎着一个破烂布包,包里赫然是几块心形石头。
嘴里嘟嘟囔囔,“噫——我祖上是举人老爷,我也是要做大官的噫——”我靠在树后,平静地看着他。
“爸!
别乱跑,马上就吃饭了!”
顾念忆拿着锅铲,在他后面追着。
看啊,生活的压力下,他们哪还有半点傲然风骨可寻。
上辈子的矫揉造作全都一起治好了。
顾念忆没追上,喘了两口粗气,回过头正巧对上我的眼神。
她揉了揉眼睛,“妈?”
“妈!
是我,带我走!
带我走啊,我也要去城里!”
我快速上了车,留下几丝汽车尾气给她品尝。
这里的一切渐渐消失在我的后视镜,越来越远。
驶去的前方,是我的罗马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