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缩在冰冷的骨灰罐里,看着沈君如连夜赶路。
自从那场婚礼后,他的眼睛就再没亮过,像两潭死水。
瓷坛裹着狐裘,像怕冷似的被他搂在怀里。
车帘外飘来焦臭,几个蓬头垢面的流民正在烧陶胚。
“怀玉,快到了。”
他忽然贴着罐子呢喃,指节泛白。
我望着他下巴青茬,突然想起那年灯会,他给我买糖葫芦时也是这个表情。
那时他说:“等打完仗,咱们就结婚。”
可我们终究没等到春天。
瓦窑里的腐臭味熏得我头疼,那个佝偻着背的男人刚爬出来就瘫在地上。
我认了半天才看出是李宇铁——从前总穿着银甲跟在沈君如身后的副将。
“世子!”
他突然发疯似的扑上来,“当年都是宋姑娘逼我的!
她说要是不照做就......”他脸上糊着黑泥,十指指甲全被掀了:“求您给个痛快......”沈君如抬脚碾住他咽喉:“急什么?”
他笑着指向窑洞,“你的璐璐姑娘还在等夫君呢。”
沈君如一脚踹在他胸口,骨头断裂的声音让我本能地发抖。
他从前最疼部下,有次李宇铁中箭,是他背了二十里山路找军医。
“李宇铁!
你死了是不是!”
尖利的咒骂声从破屋里传来。
那女人蹦出来的瞬间,我差点没认出是宋璐璐。
她右腿空荡荡的,脸上刀疤像蜈蚣在爬。
“君如!”
她尖叫着转身,“别看!
我现在丑得像鬼......”她哭得肩膀直抖,和当初在府上娇笑的模样判若两人。
沈君如突然笑出声:“配不上?”
他摩挲着骨灰罐的纹路,“当年怀玉被山匪掳走三天,回来时你们都说她不干净了,现在轮到自己......不是的!”
宋璐璐突然扑过来。
“是李宇铁!
是他把我卖到这里!”
她死死抓住沈君如的衣摆,指甲缝里都是黑泥。
我忽然想起她大婚前日。
龙凤喜烛烧到半夜,我的灵魂蹲在房梁上看她掀了盖头:“那个女的总算死了,君如迟早是我的。”
火折子“啪”地亮起时,宋璐璐的尖叫刺穿耳膜。
沈君如歪头看她在地上打滚,像在看被火燎到的蚂蚁:“怀玉被烧的时候,你在看戏吧?”
浓烟呛得我眼睛疼。
沈君如抱着我爬上雪山时,积雪已经没到膝盖。
他手指冻得发紫,却把罐子捂在胸口。
“怀玉,你看。”
他指着初升的太阳,“像不像你躺在我府前那一天?”
山风卷着骨灰纷纷扬扬,我的魂魄越来越轻。
沈君如张开双臂的瞬间,我仿佛又听见他说:“等打完仗......”可我们都等不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