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贵人,老汉今年六十有五了。”
这倒没出乎青梧的预料,这样的百姓她从前见过太多,一眼便能瞧出他们的岁数,“老人家高寿。”在这个世道能活过六十已经算是高寿了。
那老汉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摆摆手道:“不过是在这上林苑做佃户才多活几年罢了,贵人怎么问起老汉的岁数?”
听到老汉回问,青梧唇角不禁浮起了一丝笑意,眼中却有了水雾。
“我有个姥姥,我是跟着她长大的,她今年应有六十三岁了。”
她回奚家的那一年,姥姥正值五十九岁,青梧本是要给姥姥过六十大寿的,可那采买认出了她,姥姥便留下一封书信走了。
可老汉听这话不禁笑问道:“什么叫应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话说到一半,他陡然顿住,觑向青梧。
青梧本是想笑的,可心里却也是没底,四年未见,也不知姥姥如何,因着眸中泪水便忍不住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那老汉更加惶恐,刚要跪下去请罪便被青梧拦住,“不是,不是您老人家想的那样。”
青梧接过玉珠递过帕子边拭眼泪边解释道:“我姥姥只是去云游罢了……”
话音还未落,便有责备之声插了进来。
“你与他说什么呢?怎么还哭起来了?”
青梧眸中泪水顿时停止,这声音她熟悉的很,却也陌生的很,宋云鹤从前便是对她再疏离冷淡,也未曾像这样不耐。
宋云鹤老远便瞧见青梧在与那老仆说话,他本就心情不悦,青梧此举无疑又让他想起来时所遭受的一切,见青梧愣怔望他,便不耐烦地催促。
“怎么还愣着?不上马车么?”
他虽是问了她为何哭,但那只是顺嘴,并未有任何实质性的关心。
宋云鹤这般态度自然惹恼了宝珠,宝珠不禁出声道:“娘子正值伤怀,郎君何故如此凶悍?”
见一小丫鬟也敢当众顶撞自己,宋云鹤不禁冷眼瞧去,斥道:“这何时轮到你……”
可一句话说到途中对上了青梧的眼眸,瞧出其中愠色,宋云鹤不由得息了声,她到底是奚荆州的女儿,便是再有不满,也要敬她三分,而且殿试结果即将揭晓,若有岳父在其中疏通,定能助他一臂之力。
于是只得强压下心中不耐,深吸一口气后带着歉意解释道:“适才与同榜起了些争执,以至于心情不佳,倒是殃及宝珠姑娘了。”
复又看向青梧,语气温柔道:“也忽视了夫人,夫人因何而泣?外面人多口杂,还是先上马车再说吧,不然旁人还以为我欺负了夫人呢。”
听他如此解释,虽然话语存疑但到底也算说得通,青梧的脸色勉强缓和,瞧见周围确有人向这边看来,便点了点头。
然而临走之前,她还是先转身与老佃户温声告别。
此番之举落在宋云鹤眼中,又叫他心中生了几分轻视。果真是乡野长大的,便是入了富贵家门也改不了庶民习气。
可等青梧转身上马车,宋云鹤又及时伸出手搀扶,脸上不见任何轻蔑之色。
他也看得出青梧心情犹因他方才言语不愉,上车后一直冷脸不曾与他说话,便又打起精神哄了又哄。
宋云鹤本就长得一表人才,从前对青梧疏远冷淡也就罢了,可他真放下身段说起软话,也是自有一番温和缱绻,如沐春风。
如此这般一刻钟,青梧便也消了气,又与他和气说起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