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南声声南采薇的武侠仙侠小说《替亡母和离后,侯门弃女闹翻皇城南声声南采薇》,由网络作家“南声声”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三年前,她确实还是侯府的嫡小姐。那年她十二岁,老是生各种稀奇古怪的病。找了许多大夫医治无果,后来父亲寻了个游方郎中,说这病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静养。原本母亲也要跟着去照顾她,奈何南境急报传来,南声声只好一人前往。南声声也以为自己是到庄子上养病的,结果去的第三天,庄头娘子就让她自己清洗换下的衣裳,还将她带的两个丫鬟分到了田庄干活。那时寒冬腊月,南声声手脚冰凉,生出了满手冻疮。可这只是开始,到了后来,庄子上那些人面善心恶,一举一动又何曾将她当成过侯府小姐。南声声无数次猜想,是不是母亲故意为之,想要历练她。可在一个夜里,有人将她推入冰冷的湖中,她便知道,这绝不是母亲安排的。因为,那人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庄子是侯府的产业,这些人不应该,也不...
《替亡母和离后,侯门弃女闹翻皇城南声声南采薇》精彩片段
三年前,她确实还是侯府的嫡小姐。
那年她十二岁,老是生各种稀奇古怪的病。
找了许多大夫医治无果,后来父亲寻了个游方郎中,说这病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静养。
原本母亲也要跟着去照顾她,奈何南境急报传来,南声声只好一人前往。
南声声也以为自己是到庄子上养病的,结果去的第三天,庄头娘子就让她自己清洗换下的衣裳,还将她带的两个丫鬟分到了田庄干活。
那时寒冬腊月,南声声手脚冰凉,生出了满手冻疮。
可这只是开始,到了后来,庄子上那些人面善心恶,一举一动又何曾将她当成过侯府小姐。
南声声无数次猜想,是不是母亲故意为之,想要历练她。
可在一个夜里,有人将她推入冰冷的湖中,她便知道,这绝不是母亲安排的。
因为,那人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
庄子是侯府的产业,这些人不应该,也不敢如此对她。
南声声想了许久,也不知是谁给了他们勇气和胆量。
直到又一次,她在自己的汤里吃出了附子,且每顿都有。
附子常食,容易让人意识模糊,四肢无力,甚至心绞痛而死。
南声声便知道,庄子上有人要整死她。
她给家里写好多封家书,说想回侯府,却一封也无人回应。
她想写信去边关,又怕耽误母亲打仗。
三年来,侯府竟无一人去看过她。即便是除夕和中秋,她也只是顶着主子的名头,在庄上被那些恶奴欺压。
若非母亲娘家的表哥来过几次,给了她不少银子,南声声只怕遭的罪更多。
原本以为那些风刀霜剑,等母亲得胜归来便可结束。
却不料侯府终于肯接她回来了,却是给母亲奔丧。
南声声看向自己粗糙的双手,这可不像是侯府嫡小姐该有的样子。
“声声啊,你……你当真在庄子上干活?”老夫人伸出颤颤巍巍的手,眼中泛出晶莹的泪光,“那帮狗东西,竟让我娇养的孙女这般辛苦,祖母定要他们好看!”
南声声冷静地看着老太太拉着自己的手,心中没有丝毫动容。
若祖母真疼爱自己,又怎会三年不接她回来团聚。
庄子上那些人都是深山的狐狸,看着侯府对她这个嫡小姐没有动静,以为她是犯了什么错,假借养病之名,送出来受罚的。
但凡三年间老太太派人来看她一次,都不至于如此。
祖母此时的眼泪,有多少是为了她手上的冻疮而流呢?
“你既手上有伤,今日回府为何不说?若你说了,我早给你寻了大夫涂药。你自己没长嘴,活该受罪,怪谁?”
南霁川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今晚就像是只暴躁的豹子。
“我的事,与堂兄有何干系。是好是坏,我自己忍着。”南声声一脚将地上的膏体踢到堂下。
“你……”南霁川气得脸涨红,刚要发火,就被徐氏拦住。“好了川儿,你妹妹刚回来,少说两句。”
自始至终,侯爷这个亲爹,始终没替南声声说句话。
老夫人叹了口气,“是我疏忽,现在寻大夫也不迟。”
说罢,她就吩咐下人,“快去把府医找来,给丫头开些好的冻伤药。顺便诊诊看,三年前的旧疾养得如何。”
南声声觉得自己没病。
其实三年前她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病,只时不时呕吐发热,但过阵子就好了,丝毫不影响她爬树钻洞。
是大夫愣说她染有恶疾,需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养着。
母亲自然是担忧她,便日日为她寻医。
片刻后,府医来了,替南声声细细诊脉。
“如何?这丫头的病可有好转?”老夫人紧紧握住南声声的手,满是忧心。
府医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面色黑成一片,看得众人心里顿时一紧。
“肝木过亢而犯脾土,气滞血瘀兼有心阴亏损。”
府医蘸墨写下脉案时,笔尖在“心有郁结,思虑伤脾”八字上悬停良久,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被徐氏拉着的南霁川见状,顿时冷笑。
“庄子上好吃好喝养着,哪里来的郁结?像她这等没心没肺之人,最是不可能思虑过多的。”
果然,人心中的成见是座大山。
以往大度不拘,不意味着她没有心事。
南声声紧紧抿唇,她已不想还击。
“川儿住口!”老夫人立时喝住。
南霁川还准备继续说什么,被自己父亲一个眼睛瞪了瞪,顿时闭了嘴。
“给她开最好的药。既然回家了,便让祖母好好疼你,日后不会再受这些累了。”老夫人吩咐府医。
南声声觉得,祖母待她,似乎要比三年前更为殷勤。
府医连连点头,立马写了好几张方子。
“你今日回去好生歇着,过几日待你母亲遗体运回,你还有得辛苦。”老夫人眼中又含起了泪。
说来奇怪,以往母亲在府中时,与祖母之间也只是尊礼守制的婆媳关系。
要说极深的情分,那是没有的,因为祖母向来就觉得像男子一样上战场的女子,不像个高门的儿媳。
奈何圣上赐婚,她也无可奈何。
可如今母亲战死,祖母竟成了全府最伤心的,甚至比父亲流的泪还多。
南声声有些看不懂。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只想等母亲回来,替她披麻戴孝。
当晚,祖母身边的婆子便送了一碗汤药到西厢院。
当春水将药端到南声声面前,她没有接,只转头看向屋内那几盆兰花。
春水顿时明白了,毫不犹豫将汤药泼入盆中,掩了些土盖上。
这侯府的药,南声声是不敢喝的。
在庄子上三年,她早就养成了防备人的习惯。
“姑娘,早些歇着吧。”春水催促道。
夜色已笼罩侯府,南声声蜷在拔步床上,心如刀割。
被褥是簇新的云锦,却透着一股霉味。
“你去睡吧,我不困。”
春水哪里敢睡,她知道姑娘这是睡不着。
“奴婢也不困,奴婢陪您。”
主仆二人在屋里坐到天亮,迟迟没有开院门。
“春水,我是不是很没用。母亲尸骨未归,我却替她守不住什么东西。”南声声的语声沙哑。
“姑娘若是不想住在这里,奴婢这就陪您去把朝阳院抢回来!”
南声声苦笑,她说的又何止一个院子。
“朝阳院那几盆长寿花,都是母亲最喜欢的,我想去搬回来。”
天彻底亮了,南声声抬脚就往外走。
刚到院门口,崇伯匆匆而来。
“皇后娘娘派人来了,说要见姑娘。”
这么快?
昨日南声声刚回府时才收到口信,今日就来了。
“来的是哪位公公?”
“呃……”崇伯笑了笑,“不是哪位公公,请姑娘随我来。”
南声声跟着崇伯到了前院。走到回廊下时,脚步便顿住了。
只见一人坐着轮椅于廊下另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人是……
“舒恒,景云,快将你们爹爹扶起来!”侯爷忙看向身边的两个夏家小辈。
夏舒恒和夏景云兄弟倒也不推脱,分别走向自己父亲身边,将他们一一扶起。
“父亲,祖母那我们还瞒着。”夏拂看向夏霆道。
夏霆点头,“你们做得对。今晚我与大哥先回将军府看看母亲,你们姐妹就在侯府陪陪你表妹。”
老夫人闻言,忙笑道,“那老身吩咐下人,去把东厢房收拾出来,给两位姑娘住。”
“不必了。”夏拂冷声道。“这些日子我就在侯府陪表妹守灵,也没多少休息的时候。实在累了,就住表妹的朝阳院。那院子大,我们姊妹两个也不打挤。”
听闻此言,南声声默不作声,侯爷和老夫人则一脸尴尬。
“请问姑父,莫非有什么不妥?”
“夏姑娘有所不知,这朝阳院……”南采薇刚要开口,就被老夫人一把拦住。
“没什么不妥,就住朝阳院。”
说罢,老夫人便将南采薇拉到一旁。“这几日情况特殊,你就先搬到别处去,别让将军府的人对咱们侯府有意见。”
南采薇笑了笑,满脸都是体贴周到。“采薇自然听祖母的话。”
祖孙二人商量完毕,这才笑盈盈来到南声声面前。“声声啊,你与夏姑娘就住朝阳院吧,我找人给你们收拾去。”
“不必了。朝阳院太大,还是给你们侯府的表小姐住吧,我就在西厢,离灵堂近。”南声声跪着,将一摞草纸缓缓放入火盆中。
夏震一听,有些疑惑。“这朝阳院不是声声的闺房?她说给表小姐住,是什么意思?”
“父亲,之前侯府……”夏舒恒正要说什么,就见南声声打断了他们的话。
“舅舅不如先回将军府看看外祖母。”
若被舅舅们知道,侯府将她的闺房给了南采薇,定会为她出气的。可此处是母亲的灵堂,南声声只想安安静静陪陪母亲。
她不希望母亲躺在棺材里,还要见识这些侯府的腌臜事。
有些账,等日后再算。
“也好。”夏震不放心地看了南声声一眼,嘱咐夏拂好好陪着她。
原本夏问心也想留在侯府,但夏拂说若是将军府的两个姑娘都出来,祖母在府上找不到人,总归会怀疑。
她们姊妹轮流出来陪声声,还能再瞒一阵子。
夏问心只好先跟父亲回了府。
老夫人早已被南采薇扶着回福禄院休息了,南怀宴说要温书,也回了自己屋子。
从日中到夜幕,南声声在灵堂前足足跪了四个时辰,水米未进。
春水来送了三次吃食,她都一口未动,像个被定住了的草人,目光呆滞。
夏拂红着眼劝了很多次,南声声依然不给反应。
“声声,这是你最喜欢的酸辣翠湖鱼,吃点吧。”缕缕供香中,忽然多了一味别样的味道。
南霁川提着个食盒,缓缓步入灵堂。
他陪着南声声跪在棺前,打开食盒,里面是一条才出锅的翠湖鱼。
色味俱全,香气扑鼻。
南声声原本是最爱翠湖鱼的,可如今一见这道菜,便不由想起那晚福禄院的马骨汤。
腥味混合着灵堂的供香味,南声声忍不住干呕起来。
“不用了。”她看也未看。
“不进食如何能行。”南霁川将鱼端到南声声面前,“二叔母要是看见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不会安心的。”
“能让母亲不安心的,非我用不用膳。”
而是这么多年的家人在她临终之时践踏她的尊严!
南声声话说了一半,后半句未出口,南霁川却是从中听出来了几分委屈和不甘。
“你是不是在怪我,这几日在府上受了欺负,大哥哥没站在你这边。”南霁川见她迟迟不接食盒,似乎还在生他的气。
“没有。”南声声跪了许久,身上的鞭痕正传出阵阵痛感,她抬手抚了抚肩头,摸到了一丝渗出的血痕。
“堂兄愿意站在谁身边,是你的自由。我不是绳子,没法将你的心绑住。”南声声无力应付南霁川,起身为灵堂的香灯添油。
就在她起身时,胳膊不小心碰到食盒。
哐当一声,食盒坠地,鱼汤溅得南霁川满身都是。
“南声声,你不吃就不吃,何必践踏我的心意!”他怒了,猛地抓住南声声的胳膊。
本就有伤的手腕被抓得疼痛,无力之下手中的油灯也叮咣落地。
“大公子,声声不吃就算了,你何必这样!”夏拂立马上前,将南声声护在身后。
南霁川脸色涨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他一把将盘里的残汤端在南声声面前,抓着她的手伸入盘中。
“难不成你要活活饿死自己!吃,你给我吃!”
南声声陡然被他擒住,吃痛加委屈顿时让她落下泪来。
“南霁川!”夏拂一把将他扯开,“你疯了吧,放手!”
“我是疯了!你看看这全府上下,有谁关心你饿不饿?只有我,你堂兄!我都是为了你好!”南霁川的指甲透过她的孝衣衣袖,几乎要钻进南声声的肉里。
为了她好?南声声冷眼看着发疯的堂兄。
若真是为她好,怎会欣然接受了南采薇?
若为她好,怎会宁愿看她流血,也不愿看南采薇流下几滴泪。
他口口声声为了自己好,不过都是南霁川的借口。
可这些话,南声声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愿意再跟他反驳。
良久之后,只抬起头冷笑,“这是在母亲灵堂前,堂兄还要对我动手吗?”
南霁川的手劲一松,整个人无力地待在那里。
只一句轻飘飘的质问,便将他的暴喝掩了下去。她甚至没有回应自己的问题,也不愿多说一句什么话。
仿佛他对她万般在意,而南声声却对他这个堂兄毫无情分。
南霁川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喂了狗。
“好,从现在开始,你自生自灭,休想我再管你一次!”南霁川气急,再也没看南声声一眼,转身大步出了灵堂。
看着满地狼藉,南声声缓缓捡起那盏油灯,不知什么时候掌心已被碎掉的灯盏残片划伤了手。
“声声,你那堂兄真是个疯子!”夏拂幽幽开口。
原本她见南霁川来送吃的,以后他当真关心自己堂妹。可没说两句就动了手,
那人压根就是个极易暴怒的狂魔,当真可怕。
南声声接过牌子看了许久,没有拒绝,心里却浮起一丝凄然。
江文显一个陌生人,不过在侯府待了片刻,都能看清那对姐弟虚伪的行径,想着安慰自己,
自己的亲爹和祖母却被猪油蒙了心。
“丫头,别想太多,你还有将军府撑腰。单凭孟老夫人的一品诰命身份,这皇城上下谁不敬重三分。如今夏将军不在,你又是夏将军唯一的女儿,若有难处,孟老夫人必然会护你。”
南声声回府后不管再难受,都未曾哭出声过。
可此时,她忍不住啜泣起来。
望着江文显离去的背影,南声声的双眼早已模糊不清。
她并不打算再回正堂,却在转身时见到侯爷和老夫人双双立在后面不远处,面带笑意等着她。
“声声啊,方才江大人与你说了什么?”侯爷小心翼翼盯着南声声的眼睛,似乎忘了不久前他呵斥南声声的样子。
“没说什么。”南声声不愿应付,只觉得可笑。
“我分明见着,江大人似乎给了你什么东西?”老夫人的目光在她手里打量。
“没给什么东西,不过就算给了又如何?我还不能收别人的东西了?”
“不是这个意思。”老夫人赔笑,“江大人毕竟有官在身,与咱们侯府不能走得太近。这朝堂之事,你一个女子不懂。”
南声声从老夫人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手背伤口生疼。“祖母也是女子,何必如此看轻女子?身为女子的母亲不也照样上阵杀敌,而身为男子的父亲却整日待在侯府无所事事。”
“你……”侯爷忽然被中伤,心中顿时冒了火气。
他自从与夏青羽成婚以来,就不断被人做这种比较。说什么夏青羽乃国之栋梁,是下嫁,他南尧是高攀。
如今,连亲生的女儿也这般说他。侯爷心里窝火。
“江大人没给什么,不过是见我手里有伤,给了瓶药膏。”南声声从袖中掏出一瓶习惯带在身上的药膏。
“哦”。老夫人见状松了口气,又才问道,“你手怎么了?”
她举起手,一字一句。“被火烧的。”
“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老夫人拍了拍她,却没说找什么大夫。
南声声轻笑,“南采薇给的炭盆里掺了棉絮。这手,便是火星子爆出来时,烧伤的。”
那手背的血丝越来越多,侯爷母子的目光却好像自然掩去。
“胡说,采薇怎会做这种事,你是不是知道江大人要来,故意为之。你怎可将采薇的好心,用来伤害自己……”侯爷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就判了南声声的刑。
“信不信由你们,我回祠堂了。”南声声不愿再与他们多说。
“你这孩子。老夫人又开始责备。“不过是小小烫伤,涂了药就行,怎么还闹得人尽皆知的。江大人还以为,我侯府亏待了你呢。”
老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抱怨之意十分明显。
南声声并不理会,头也没回就走远了,抬头看着府中长廊上稀疏的白绫。
“春水,多备些白幡,明日在府中各处挂上,迎母亲回家。”
“是。”
南声声又是一夜未眠,半夜时分实在撑不住,也不知是晕了过去还是睡着了。
恍惚中,她看见了母亲还是幼时记忆中的模样,笑着给她梳头。
“母亲不在,你发髻就这般凌乱,真让人操心。”
片刻后,母亲忽然落泪,口中喃喃自语。“我这一生,没嫁个好夫君,声声可别学娘……”
南声声骤然醒来,泪迹还在脸上未干。
天色亮起时,春水将两大摞白幡摆在屋门口。南声声看着,不太像府上已经挂好的白幡模样。
“这是哪来的?”
“姑娘就莫管了,我们给夫人挂白吧。”
见春水满身寒气,南声声知道,只怕这些东西昨夜花了她大心思。
主仆二人先将祠堂外围全部挂上,又回到西厢小院,从里到外挂了个遍。
这些事原本该父亲来安排的。
可她回府时,只见大门口倒是挂得满满当当,这内院还空得很。
“走,去朝阳院。”南声声抱着一大摞白幡,就往东而去。
当春水一脚踹开朝阳院大门时,南采薇还在睡着。
红梅着急忙慌进屋禀报,“大姑娘进来了,将满院挂了白。”
南采薇脸色微动,披着衣裳就出了门。
可她走到门口,又将衣裳撂下,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衫子。
脸上因才起身显得有些浮肿憔悴,倒平添了几分苍白。
“妹妹还想邀姐姐今日过来饮茶,姐姐竟自己来了,咱们姐妹二人还真是心有灵犀。”南采薇很是热情地上前,就要去挽南声声胳膊。
南声声没功夫搭理她,只淡淡撂了句。“这朝阳院要挂白,迎母亲归来。”
说罢,就开始行动。她将一根长长的白绫扔到院中房梁上,春水熟练地爬到柱子上打结。
“姐姐,这府上不是已然挂白了么?”南采薇讪讪道。
“只是侯府门口挂了,这哪够。我娘为国捐躯,迎她归来不应阖府上下,除了老夫人的福禄院,其他每个院子都要挂上吗?”
“这……”南采薇一副为难的模样,转头时对着红梅使了个眼色,红梅悄然离去。
只一会儿功夫,朝阳院上上下下已然白幡飘扬。
望着入目的白幡,南声声心中凄楚。
“声声,停下,快停下!”就在南声声即将完工之时,院门口传来声声急促的脚步。
红梅搀扶着老夫人来到院子,侯爷和南怀宴紧跟其后。
就连离朝阳院最远的南霁川,也快步跑来了。
见他们这阵势,南声声心中没来由烦躁。
“声声,快将这白幡撤下,这朝阳院挂不得,挂不得!”侯爷急得汗都出来了。
一边说着,就要上前,亲手扯下眼前的一条白幡。
南声声阻在前面,冷声冷气。“这朝阳院是母亲亲自为我打理的院子,为何挂不得?”
“哎呀!”侯爷擦了擦鬓角的汗,“如今是采薇住在这里,便挂不得。”
南声声都要气笑了。南采薇占了她的屋子,她忍了。炖了母亲的马,南声声也忍了。
如今,只是在这朝阳院挂上白幡,怎么就挂不得了。
“难道这朝阳院不是侯府的院子?不是母亲曾经让人一砖一瓦打整的院子?父亲倒是说说,凭什么她住进来了,就不能挂?”
“父亲自然碰得。之前将母亲的嫁衣改制给她做内衬,昨夜又将母亲的添妆镯子送人。三日后待母亲的遗体回来,是不是要把母亲的棺木劈了当柴烧?”
“声声,你慎言!”老夫人有些听不下去了。
南声声冷笑一声,“忘了告诉你们,当初外祖父袭敌时,戴的八百轻骑,阵亡四百人。敌人被杀三千人。说起来,这镯子也是靠着三千四百人的亡魂来得来的。”
南采薇的身子没来由一颤,面色有些异常。
南声声一把抓起南采薇的手腕,狠狠用力。“如今戴着它的人,不知有没有本事偿还那数千亡魂的孽债?”
侯爷被逼得后退半步,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忽然觉得这镯子是什么不祥之物。
如此看来,也不知那夏氏的嫁妆里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
真是晦气!
“休得胡言!”老夫人的拐杖重重顿地。“这些年,侯府用的军功赏赐还少吗?什么亡魂孽债,你莫拿这些话来吓你妹妹。”
“原来老夫人也知道,这些年侯府用了不少母亲的军功赏赐。那你们怎么还有脸,在母亲刚刚去世,就将她的嫁妆一而再,再而三给这外室女!”
“你……”老夫人的心口不住起伏,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辩驳。
南采薇脸色涨红,突然扑通跪地。
“对不起姐姐,原是采薇僭越,这就将镯子褪去……”
南采薇拔了半天,却是依然没退下来。
“既如此,就把这镯子敲碎了去。”侯爷有些赌气。
凭什么这丫头一再拿夏氏的军功来噎他,一家人分这么清楚做什么。
“敲碎?”南声声霍然起身,伤口崩裂的剧痛让她踉跄半步,“那镯子内侧还刻着御赐之物字样,父亲不妨凑近瞧瞧。”
侯爷愣了愣,拿起南采薇的手腕凑近看那镯子,果然瞧见了“御赐之物”四个大大的字。
这东西,毁坏不得!
“不知父亲可还记得,母亲当年前攥着这镯子说,要等我及笄那日亲手给我戴上。”
南声声盯着那镯子,目中晕出湿润,“如今这翡翠染着外室女脏手上的脂粉,母亲泉下有知该多心寒!"
"放肆!"侯爷扬起手却被老夫人拐杖拦住。
"父亲急什么?"南声声迎着巴掌仰起脸,"不如女儿把夏家军旧部都请来,让他们瞧瞧主帅的赏赐之物怎么戴在外室女手上!"
她忽然抓起剪子对准脖颈,"或者女儿现在就去九泉之下,亲自问母亲肯不肯让这腌臜货碰她的东西!"
“逆女,你竟以死相逼。”侯爷说罢,就要再次上前抢夺南声声手里的剪刀。
“够了!”老夫人重重拄杖,一把拉住侯爷,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侯爷闻言,面色微微松动,却气得背过身去,不愿看南声声。
“采薇,把镯子摘了。”老夫人压住火气。
南采薇的指尖几乎要抠进掌心,面上却浮起楚楚可怜的笑。
“姑母留给姐姐的东西,采薇自当双手奉上。只是这镯子……”她伸手露出腕间红痕,“实在取不出来,怕是要劳烦姐姐亲自取下呢。”
南声声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挑衅,没有挪动步子。
秋月突然上前,铁钳般的手指扣住南采薇的手腕。
寒光闪过,匕首已抵住镯子内侧。
“你做什么!”侯爷立即出声阻止,却见那丫头手腕一翻,镯子竟顺着润滑的油脂滑了下来。
“这镯子浸了半个月胭脂水粉,得用雪水好好涤荡。”
南声声将翡翠镯浸在琉璃盏中,看着水面渐渐浮起淡粉色的涟漪。
春水正要用软布擦拭,却被她拦住:“把东跨院那口百年古井的水打来,染了脏东西,轻易是洗不干净的。”
春水小跑着出去打水。这一动作被南采薇看在眼里,双目喷薄出难以言喻的怒意。
“东西还了,你们可以出去了。”南声声冰冷的声音下着逐客令。转身回道软榻上时,后背渗出的血迹触目惊心。
“声声啊。”老夫人声音忽然放软,“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委屈。你父亲是猪油蒙了心。这两日你定要好好养伤,三日后还要四处走动呢。”
老夫人的话听得南声声心里冷笑。
不过是怕迎灵那日,自己起不来,皇城的人笑话侯府罢了。
“怀宴,给你姐姐倒杯参茶。”她浑浊眼底泛起水光。
往常这时候,老夫人早该骂她忤逆,此刻却掏出手帕拭泪。
南怀宴满脸不甘,从一旁倒了杯热茶,奉在南声声面前。
南声声没有接茶杯,甚至看也没看。
“夏氏为国捐躯,我们侯府岂能寒了忠烈遗孤的心?”说着竟亲自扶她躺下,“采薇,还不把你寻的药拿过来!”
南采薇咬唇拿出药瓶,南声声亦没有接,她只好自行放在一旁。
“母亲,我们走。”侯爷只觉气闷,不再看软榻上的南声声,只搀扶着老夫人往外走。
南采薇看着那琉璃盏里的镯子,面露不甘,步子挪得极慢。
秋月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对着磨磨蹭蹭的南采薇拔高了声音。
“我们姑娘要清净修养,这三日若再有人踏进西厢,别怪我们刀剑无眼。”
剑光闪过,南采薇鬓间一缕发丝瞬间落地。
南采薇惊呼一声,快步退出了院子。
卧房恢复了宁静,南声声却是静不下来。
侯府这一大家子人,竟如此糟蹋母亲的嫁妆。
母亲是将军府嫡女,当年嫁入宁安伯府,嫁妆十里红妆,不输皇家女儿。
母亲向来不看重钱财,但并不意味着她的嫁妆可以随意给无关之人挥霍。
那里面有外祖父的军功赏赐,有外祖母留给母亲的东西。
总之一句话,母亲的所有嫁妆,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允许南采薇觊觎半分!
膝盖的伤寒已经让她挪不动腿,差点倒下。
可她死死站在那里,绝不倒在他们面前。
“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我,你可知她做了什么?”南声声用袖口抹去嘴边的猩红。
“不管采薇做了什么,你也不能打她!”侯爷怒斥,将手再次高高举起,却未曾第二次落下。“更何况采薇是来给你送炭盆的,她对你这般好,你为何屡次与她过不去!”
南声声见父亲那暴跳如雷的样子,仿佛自己将他悉心呵护的娇花蹂躏了一般。
“我与她过不去?”南声声苦笑。
她知道自己父亲这颗心偏出了皇城,可没想到此时父亲的举动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父亲可知,她将春水伤成了这般样子!”南声声一把将春水拉到面前,让她抬起头,将脸上及衣袖底下的淤青给侯爷看。
侯爷只瞥了一眼,却毫不在意。
“不过是丫鬟之间的斗嘴,春水这丫头从小跟着你娘学做事,倒是学了十成十的跋扈。红梅跟采薇一样,柔柔弱弱的,若非春水故意找茬,怎会成这副样子!”
南声声瞳仁缩了缩。所以,春水受伤一事,父亲自始至终都是知道的。
听着像是……春水和南采薇的丫鬟间,生了事?
“你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南声声看向春水。
春水知道,自己已经给姑娘惹了麻烦,不如说实话,便颤抖着道。“昨夜奴婢去寻白幡,奈何府上没了素布。崇伯说,如今侯府是采薇姑娘代为掌家,奴婢便去朝阳院求采薇姑娘。奈何红梅不给,奴婢就……就……”
就和红梅动了手。
南声声明白了。她了解春水的习性,若非对方太过分,她不会主动发难。
难怪一夜之间她拿来了这么多白幡,那是用满身的伤换来的。
也难怪自己今日一去朝阳院,父亲就赶来了。
原来,昨夜他们都知道自己在寻白幡。
南声声盯着父亲袖口金线绣的云纹——那是母亲为他亲手缝制的常服。
如今这针脚裹着的手,正温柔拍抚南采薇颤抖的脊背。
“父亲是不是觉得,就算春水被她打死,也是应该?”南声声眼中没来由透出一阵寒光。
侯爷冷哼一声,“她跟你一样活蹦乱跳的,能被打死?反倒是采薇主仆二人,你看看都被你们欺负成什么样了!”
“原来在父亲眼里,要断筋折骨才叫欺凌?”她突然握住春水伤痕累累的手腕举到半空,粗麻衣袖滑落露出狰狞抓痕。
侯爷瞳孔骤缩,却见南采薇忽然呛咳着攥紧他衣袖。“姑父莫要动怒,都是采薇没管教好下人……”
“你听听!你听听!采薇咳血都还在替你开脱!”
南声声不想再与她争辩,此时嘴角疼得厉害,比跪了半日的膝盖还要刺骨。
“父亲说得对,我十恶不赦,我心眼狭小,令人厌弃。既如此,当初把我生下来,为何不将我掐死!没机会是吧?那将我送到庄子上去,为何不把我弄死?就让我留在那里化作孤魂野鬼不好吗?何必又将我接回这冰冷的侯府!”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落在南声声的另半张脸。
“姑娘,别说了!”春水见势头不对,忙上来拉住南声声。“求姑娘万不可因为奴婢,惹怒侯爷!”
“你要是不想挨打,就闭嘴。”南霁川挡在她面前,似乎是要替她挡住侯爷的巴掌。
南声声不知道,这位堂兄是什么意思。
有时候为了南采薇,将她骂得什么也不是,有时候又这般体贴周全护着自己。
南声声摸了摸自己麻木的脸,转头时目光与侯爷身后的南采薇相对。
她分明瞧见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窃喜。
“姐姐,你怎可说出如此伤人心的话。你不知道,姑父得知姐姐要回侯府,心里有多高兴。这份情,是采薇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姐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是吗?南声声讥讽地看着侯爷。
若他当真那么希望自己回府,这三年里为何从未去庄子看过她。
那苏鹤眠不去见她,南声声还能想通,左不过是个没有血缘的男子。
可眼前这人,是自己亲爹。
他能做到三年时间里,不惦记自己孤身在外的女儿。
这亲爹当的,果然情深义重。
“你看看,连采薇都能体谅为父,你为何一回来就这般咄咄逼人?”侯爷眼中满是失望。
“父亲。”南声声的语气平静了不少,“若是两巴掌不够,你还可以继续打,打到她满意为止。反正我就是有爹生没爹疼的人,如今娘死了,爹活着,还不如死了。”
“逆女!”暴喝声中,南声声被猛推至祖宗牌位前。
喉间泛起铁锈味,却见南采薇柔弱地躲在侯爷身后。
仿佛南采薇才是他从小养在心头上的女儿,南声声是个外人。
侯爷扬起的巴掌带起腥风,却在触及她染血的唇角时滞住。“您……无法无天,是不是当真以为,本侯不敢打你第三个巴掌!”
“父亲可知……”南声声舔去唇畔猩红,“她身上这大氅内衬,绣着您的生辰八字?”
南声声看向南采薇紧紧披着的玄色仙鹤大氅,日月仿佛此刻从她眼中纷纷坠落。
南采薇倏然揪紧衣襟,猛地捂嘴剧烈咳嗽起来。
待她将帕子拿开,洁白的帕子上又是一片殷红。
“阿姐,阿姐!”南怀宴声音充斥在祠堂,“我这就跟着阿姐回陇西。回去了还有我们的活路,在这里阿姐的身子迟早要折腾坏。”
南采薇也泣不成声,用大氅紧紧裹住自己。
“阿娘,是女儿没用,没能实现你的愿望……”
“阿娘,是儿子无用,可怜你生下我们姐弟就咽了气……”
姐弟两人哭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如同号丧。
“采薇,你身子虚,落不得泪。”南霁川忙从南声声身旁移开,蹲身将南采薇扶起。
又是如出一辙的眼泪。看着他们那委屈痛苦的样子,南声声知道,这些做派自己永远也学不来。
有时候她有点恨自己,怎么就不能跟着南采薇学学。
不过是一滴泪,一个皱眉,便让人怜,让人疼。
可她偏不会。她从小被母亲教导,女子要靠自己活着,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的身上,包括爹娘。
遇到喜欢的,要去争。
争不过,就拼拳头,拼刀剑。
可今日,南采薇用几滴眼泪,就让自己生生挨了三个巴掌。
这是自己长到十五岁以来,第一次挨亲爹的巴掌。
她没用,没有将母亲的教导用在身上。
“你这个逆女,你看看你将他们姐弟二人逼到了什么境地!他们从小失了亲娘,只有侯府这一房远亲,你怎就如此没有心,不配做我侯府的女儿!”
说罢,侯爷俯身替南采薇擦拭眼泪,又慈爱地拍了拍南怀宴的后脑勺。
“孩子们莫怕,我在这里,就不容任何人欺负你们。这侯府,就是你们的家,从今日起,不许谁再说回陇西的话。”
待下人一一将那对姐弟扶住,侯爷这才回身看向祠堂内。
“原本想让你回房歇着,如今看来你冥顽不灵,苛待姊妹,来人,上家法!”
花蝴蝶……听着冬雪的称呼,南声声有些忍俊不禁。
她们在门口与南采薇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让大夫进来。”
“对了,那大夫是男子。”冬雪补充了句。
春水眉头一皱,“她竟然找了个男大夫,这不是存心让姑娘难堪!”
皇城中不乏医术好的女大夫,一般贵女们有个风寒头疼,男大夫倒也无妨。
可姑娘这些伤,都在背上,需要撩开衣裳检查的。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请女大夫来。真不知这侯爷和老夫人打的什么鬼主意。
“把我扶过去。”
春水将南声声扶到床上,又拉下双纱蚊帐,冬雪这才出去传人。
“姑娘让大夫进去。”冬雪的手摩挲着腰间小竹篓,满脸警戒。
那大夫见两人神色不善,不敢停留,忙进了屋。
南采薇作势也要入内,被冬雪一把拦住。
“你做什么?”南采薇目露不悦。
“姑娘只说让大夫进去,没让闲杂人等进。”
南采薇掩去不耐和怒意。“我不是闲杂人等,是侯府的……”
“谁也不行,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秋水将手伸向腰间短刀,吓得南采薇往后一退。
她不怒反笑,提高声音。“姐姐不想见我无妨,妹妹就在外面等,等到姐姐消气为止。”
说罢,南采薇双眼一红,竟跪在了门外。
秋月冬雪对视了一眼,再看向阶下的花蝴蝶时,面露鄙夷。
屋内,那大夫听闻南声声背部有外伤,顿时皱了眉,今早来医官请医的人也不说明白。
“看伤得望闻问切,早知姑娘是看外伤,我就将女徒儿带来了。”
屋内只有三人,大夫只好让春水代为查看伤口,再给自己转述。
可经春水传话后,毕竟不如亲眼所见,大夫还是把不准用药的情况。
“大夫,今早可是外面那姑娘请的医?”南声声掀开双帐,看向大夫。
“是啊,那姑娘说是家中长姐染了风寒,小人这才前来。原本这风寒之症把脉即可,便小的一人就来了。”
南声声顿时明白了南采薇的用意,心头冷笑。
“大夫,外面那女子给了你多少银子?”
大夫笑了笑,倒也不瞒。“一两,让在下为姑娘诊风寒。”
南声声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喜怒,“我给你五两,你亲眼来瞧我伤口,对症下药。”
大夫愣了愣,片刻后就点头。
只要病人不介意,他这个做大夫的,又一把年纪,自然是不介意的。
“姑娘放心,小人定用最好的药。”
春水放下纱帐,将南声声脖颈和腿部盖好,这才又打开,撩起衣裳,露出背上的伤口。
那触目惊心的鞭痕,看得老大夫一惊,不由退了两步。
难以想象,一个侯门贵女,竟挨了这么重的鞭痕!这等事在整个皇城都没听说过。
那大夫也是皇城中人,近日听闻侯门夫人战死沙场,知道这姑娘是那夫人的独女,一时也有些不忍。
大夫又查看了其他地方,用指腹轻触伤口处。
“是不是此前用过药?”
“昨夜给姑娘涂了这些。”春水将昨日的几个药瓶拿过来。
大夫看了看,连连点头。
“幸亏及时用了药,否则伤口就要化脓了。小人开张药方,姑娘服用七日调节内里。涂抹的药就不用开了,这些药瓶里的都是上好的伤药,在下配出来的也不及此。”
这大夫倒是个实诚的,南声声心里想。
“姑娘按时服药,卧床半月再行走。”
“不行,我三日后便要行动,还请大夫下点猛药。”
“这……”大夫皱眉想了想,又从药箱拿出一个白瓷瓶,“姑娘涂抹了你那些膏药后,再在伤口处抹上这个,好得快些,不过…”
大夫顿了顿,“这药膏内有麝香,女子要少用,不过之用三日倒也无妨。”
“多谢先生。”
开完了药,春水将五两银子塞进大夫手里。“一会出门了该怎么说,先生可知道?”
大夫忙点头,“姑娘放心,今日小人从未见过姑娘伤口。”
见卧房门开了,跪着的南采薇快步起身,将大夫拉到一旁。
“大夫,我姐姐怎么样?”那模样里满是关切,看起来南采薇很是担忧屋内的病人。
那大夫黑着脸,满是不高兴的样子。
“今早姑娘怎么不说清楚,病人是外伤,害得我没准备齐全。我一男子,如何能瞧这姑娘的伤口。”
南采薇一愣,“早上明明给先生说了,我姐姐背上有伤,先生怕不是忘了。”
那大夫也不与她计较,只淡淡道,“是吗?那许是我听岔了。”
“既不能查看伤口,那先生怎么在屋里待了那样久?”
“让那小丫鬟口述伤口形状,我开了些药。不过这样终究不是良方,你们得再找个女大夫才是。”
“有劳大夫了,我送你出去。”南采薇掏出一两银子,放入大夫手中。
大夫背着药箱,头也不回出了侯府。
这高门大户间,看个病也这么多弯弯绕绕,有意思。
银子真好赚,不过那嫡小姐也着实可怜。
卧房内,南声声将冬雪叫到面前,细细查看了那张药方和白瓷瓶。
“都是普通的药材,相混也无毒性,姑娘可放心用。”
有了冬雪这句话,春水这才放心出去抓药。
“你们去外面守着,我想一个人静静。”
秋月冬雪应声退下,却在院门口见那花蝴蝶又飞回来了。
南采薇双眼红红的,面上带泪。“我知姐姐还不想见我,没关系,妹妹就在这等姐姐消气。”
说罢,她掩着帕子咳了起来。
秋月走到院门口,“既知姑娘不愿见你,还不滚?”
“放肆,怎么和主子说话的?”红梅立马从南声声背后出来,大有问罪之事。
“我们的主子是里头那位,你是什么主子?”冬雪用鼻孔看着两人。
南采薇立马拉住红梅,掩面而泣。“别说了红梅,我本就是来历不明之人,身份下贱,姐姐看不上也是应该的。”
“姑娘,奴婢这就去福禄院,告诉老夫人和侯爷,这里有人对您不敬。”红梅说罢,气冲冲就要离开。
南采薇忙一把拉住红梅,“你无端生什么事,要是姑父再为了我和姐姐闹得不和,那我就犯了天大的罪过。”
南声声笑了笑,对着许崔年福身一礼。“许大人一心为我们考虑,但凭大人做主。”
许崔年觉得这位侯府姑娘当真通情达理,比那指手画脚的老夫人好多了。他也乐得帮南声声好好查查这个案子。
“既如此,请姑娘再跟本官去一趟皇城司,本官要将今日所查之日入薄记录在册。还有今日核对的单子,也要一并入案件卷宗。”
侯爷一听,心中直呼不好。
“夫人的嫁妆单子,和侯府账册,都要入卷宗?”
若真是这样,这么些年,夏氏嫁妆补贴侯府之事,不就瞒不住了。
还有给了采薇的三成东西,每一项都过名录,岂不是要公之于众?
“皇城司已经立了案,自然是要入卷宗的。”许崔年道。
一直忍了许多的南霁川有些看不下去了,走过来一把捏住南声声的胳膊。
“你把家事当成公事,把家人当成贼人,到底安得什么心!”
南声声低垂着眉眼,忽然感受到手臂一阵痛楚。
听南霁川这话,看来嫁妆的去向他也是知道的。
这些年,母亲补贴侯府,不仅是二房,大房自然也用了不少。
霸占着母亲的东西,还反怪自己报官。
“堂兄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告的是贼人,又不是家里的人。难不成,是家里的人拿了嫁妆?”南声声皱眉,满脸都是疑惑。
装无辜,谁不会。以前她是不屑用这些手段,如今她发现了,对付恶人,就得用奸恶的手段。
“胡说!许大人都立案了,跟家里人有什么关系!”老夫人立马将南霁川拉到一旁,“莫要质疑皇城司。”
说罢,老夫人对着许崔年一拜。“还望许大人好好查案,早日将嫁妆追查回来,有劳了。”
“这是自然,此案是本年的重案,本官决定设立专案队,派出五十精卫日夜搜寻窃贼下落。抓到之后,全城通报!”
今年马上就过完了,任务还没完成。要是在最后几日抓个大的,立个功……
许崔年恨不得马上就抓住人。
“把这库房锁了,这里是案发之地,要保护现场。在案情未清楚前,除了本官,谁也不许进库房,包括侯府的人。”
许崔年一仰头,在南声声的陪同下出了侯府。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其他人恨得牙痒痒。
库房外还守着两个皇城司的官差,这几日不能进去,他们就再也不能拿东西了。
侯府的家用怎么办!
“母亲,你为何承认夏氏的嫁妆是丢了?咱们直接说实话不就行了?如今可好,生生带出了件麻烦事。”
半柱香后,福禄院内,老夫人召集大家商议对策。
侯爷看着高坐上首的老夫人,有些埋怨。
老夫人哼了声,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若被人传出去,说我们算计儿媳的嫁妆,只怕侯府要被人耻笑。日后,宴儿和川儿还要娶媳,谁敢把女儿嫁进我们侯府?就算嫁进来,只怕在嫁妆上都要少几成。”
南霁川和南怀宴闻言,纷纷点头,十分赞同老夫人的做法。
侯爷一听,也恍然大悟。“还是母亲思虑周到。”
“再者,有些东西采薇都拿去当了,贴补了她院里的用度,这些话可万万不能说!免得被有心之人,传出我们侯府不敬天子。”
南采薇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祖母,都是采薇不好。采薇这就去认罪,打死也好,坐监也罢,采薇都认了。只求祖母留好采薇给您的翡翠镯子,那是用典当的银子买来的。”
老夫人闻言,深深长叹,将地上的孙女扶起来。
“罢了,你当了那些东西,也不是为了自己。你是个好孩子,起来吧。”
看着南采薇乖巧自责的模样,侯爷心里不是滋味。
都是女儿,一个如此让人怜悯,一个却那边跋扈不饶人,差别怎么这样大呢。
“你莫怕,此事不怪你。如今你的身份既已公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是侯府的女儿。夏氏的嫁妆是侯府的财物,你不该用吗?”
对南采薇的怜悯,让侯爷恨不得将库房的东西都给她。
这个女儿,实在是讨人欢喜。
“你昨夜是如何受惊的?”
南采薇一听,立马低下了头,眼中垂泪不止。
“采薇的床下有……有个被扎了根的草人……”
南采薇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怕。那草人张着血盆大口,上面写着自己的生辰八字。
“巫蛊之术?”侯爷和老夫人一听,顿时横眉倒竖。“有人竟然在府上用这等邪术!是谁干的!”
南采薇不用脑子,也知道是谁送回来的。那草人,分明就是自己之前让人做的那个。
“采薇不知,咳咳咳……”
“还能有谁,这府上有人对采薇不满呗。”南霁川冷哼一声道。
他对南声声有气。报官这样重要的事情,就算不愿与长辈商议,自己这个堂兄还不能说吗?
当初他说,再也不管她的事,自然是气话。
南声声若低眉顺眼来找自己,他又怎可能不管。
“又是那逆女!”侯爷青筋暴起,作势就要出去找南声声,被老夫人一把拦住。
“你就消停些吧!眼下还有一摊子事没理好。”
侯爷恼啊,头皮都要抠破了。
“如今怎么办?皇城司要立案,府上势必鸡犬不宁,此事要尽早解决,否则别人还以为侯府出了什么事。”
南枭虽然知道嫁妆丢失的门道,却并不关心弟媳的嫁妆去处,反正他们大房也捞不到许多好处,最多就是分一点日常用度。
反倒是侯府陷入了官司,他在外面的一些小生意只怕会受影响。
老夫人瞪了大儿子一眼,心中恨他不顶事。
“也不是没有办法,随意送几件东西回去就是了。”
“可库房外都是官兵把守,如何能送进去?”南采薇心里极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百岁山,外祖父陵寝旁!
南声声想不出来比这更好的位置。母亲是外祖父生前最疼爱的孩子,兵法韬略,功夫秉性,都是外祖父一一传授的。
外祖父曾说,若母亲是男儿,便是他的衣钵传人。
若能葬于外祖父陵寝旁,父女泉下也能有个伴。
况且,那百岁山除了外祖父的陵墓,还有好几位前朝战死的将军和配享太庙的重臣。
随便一位都是可以青史留名之辈,在百岁山给母亲赐陵,足见陛下对母亲的看重和恩赏。
南声声很满意,她跪地重重磕头。
“圣旨传了,本皇子也该走了。”宋砚朝着南声声微微颔首。
早有随行下人将宋砚的轮椅往外推,直到玄铁压过青砖的声音消失,南声声包在眼角的泪才缓缓落下。
夏拂过来一把将她扶住,就察觉到南声声的火一阵冰一阵烫。
“表姐,你……听到了,母亲可以跟外祖父葬在一处!”
“听到了,听到了。”夏拂也明显激动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若是让姑母葬入南家祖坟,夏拂都为她鸣不平。如此薄情寡义的南家,那祖坟有什么好入的。
见这姊妹二人皆如此反应,老夫人面色深沉地离了灵堂,临走时将侯爷和南采薇叫到了一边。
“母亲,这事就这么算了?夏氏不葬入祖坟,儿子日后如何能抬起头!”侯爷有些气急败坏,忍不住跺脚搓手。
“也不知为何姐姐会提这样的要求,虽然姐姐心里难过,但毫不顾忌姑父和侯府的颜面,着实也过分了些。”
南采薇一边帮侯爷顺着气,一边说道。
“谁说不是,那逆女要是有你一半体贴周到。”说到这里,侯爷失望地看了一眼灵堂前的南声声,忍不住唉声叹气。
老夫人眉头始终皱在一处。“怎么那丫头前脚才提了牌位刻名之事,后脚圣旨就来了,莫不是她去请旨的?”
“她哪里有那样的本事!”侯爷摆了摆手,“定是陛下感念夏家将门,父女两代皆战死,一时兴起安抚一下罢了。”
当初夏老将军也是战死沙场,如今女儿走了他的老路,陛下难免要安抚一番。
这话说得有理,老夫人不住点头。“镌名就镌名,赐陵就赐陵!咱们这个时候可不能让陛下知道,侯府对此心存芥蒂。只要日后万金的抚恤金到手,其他脸面都是小事。”
虽然话这样说,可侯爷心里难免愤怒不甘。
夏氏生前就处处压他的风头,让人觉得侯府一家都靠着夏氏的嫁妆和军功养着。
如今她死了,还让侯府没脸。若非指着那万金抚恤金,说什么也不能受这个气。
“好在停灵只有七日,这些日子你们都要多担待些,来往吊唁的宾客都是皇城贵族。阿宴日后要撑起侯府,这些天就多多留意与人打交道。”
“夏氏生前与些官家夫人有往来,采薇也眼尖些,多跟那些夫人们说说话,日后也好找机会让你在贵女们面前露脸。”
“不过这些日子你们谨记,你姐弟二人的身份是侯府表亲,莫要再喊错了。”
老夫人一句句给姐弟二人叮嘱着。
“至于那丫头……”她看了看灵堂的方向,“不去管她。她任性也好,骄纵也罢,就是这几天的事。毕竟没了娘,就让着些吧!”
看得出来,老夫人对南声声,也是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祖母放心,阿宴必定听话。”
“祖母,我姐弟不求借着侯府攀高枝,只想侍奉在您和姑父身边,就足够了。”南采薇红着眼,满是不舍地拥着老夫人。
灵堂内,隐隐传来人声,“看好夫人棺下的长明灯,可不能灭……”
午夜时分,南声声没有回西厢屋子睡觉,只守在灵堂。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困意,只想多陪陪母亲。
寒冬腊月,若有风吹乱了夏清羽棺椁上的帛布,她就重新拉上盖好。
母亲本就畏寒,不能让她这几日再受风寒。
春水和秋月冬雪只好陪着她,谁也不忍抛下姑娘自己去休息。
至半夜时分,南声声只觉头一阵眩晕,终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姑娘!”三个丫头一见,立马冲上前去。正巧夏拂出去添纸钱回来,便看到表妹晕倒在火盆旁。
“回院子,让她休息会儿。”夏拂做了主。
这样也好,趁着昏迷可以睡上片刻。若一直不睡,是个人都没法坚持。
冬雪立马将她背出了灵堂,回了西厢院。
简单给她擦了脸,便将她放到了床上。
“我们在这里守着,夏姑娘去隔壁客房歇息片刻吧。”春水道。
今日夏拂一直陪姑娘熬着,也没休息。
“也好,她醒了就来叫我。”夏拂只怕自己撑不住,也不矫情,直接回了隔壁的客房。
侯府的深夜寂静无比,午夜子时,睡梦中的南声声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
“声声,母亲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的孩子,你要日日开怀,切莫为了母亲难过……”
夏清羽一身银甲,纵身跃入熊熊火焰之中,顿时化为一片灰烬。
“阿娘!”南声声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脸上布满细汗。
“姑娘醒了!”三个丫头都守在屋内,闻言立马上前,春水手快点燃了灯。
南声声紧紧用手捂住胸口,回想起母亲在梦中和自己道别的模样,就好像心口处有把刀子插着。
她怎么会睡着,她要去陪母亲!
南声声也不知怎的,掀开被褥甚至来不及穿鞋,就往灵堂的方向跑。
“姑娘!”三个丫头在身后追着。
灵堂寂静万分,满室白幡在午夜的风中飘扬,吹得人全身发寒。
此时侯府竟无一人在此守着,就连个下人也没有。
南声声心里堵得慌,母亲当了这么多年的侯府主母,下人们便是这样对待她的。
她鼻子一酸,又替母亲不值。南声声暗暗发誓,这几日就算困死,也要守在灵堂。
晕了就躺在灵堂,不许她们将自己送回西厢。
她拿起几张纸钱,准备往火盆里放,忽然目光落到棺椁处,只觉得棺下一片漆黑。
南声声脑子一嗡,便朝长明灯的方向看去。
只见此处哪里还有灯火。灯盏横倒在地上,灯油泼了一地。而那灯芯也无端断掉,分成几截露在外面。
“来人,来人!”南声声拔高声音,指甲深深嵌入血肉里。
方才在春水冲进院子时,就趴在南声声耳边说了,请她莫要担心,表少爷从将军府带了大夫。
南声声当时刚想阻止,就没力气晕了过去。
“是,那王大夫医术极妙。你幼时在将军府摔肿了脸,王大夫用药片刻功夫,你不就消肿了。”夏舒恒宽着她的心。
南声声却摇头,口中吐着断断续续的言语。“那王大夫是……是外祖母的人,不可让他看到我这……这副样子。”
经此一提醒,夏舒恒这才反应过来。
方才在府上,只听春水说姑娘可能要在侯府挨鞭子,请他过去搭救。他便急切带着将军府最好的大夫过来,压根没想到这一点。
若那王大夫见了表妹的伤,势必会告诉祖母。
若祖母再一细查,姑母战死的事也就瞒不住了。
这些日子,将军府上下瞒得很是辛苦,生怕说漏一个字,老太太接受不了有个三长两短。
虽然不知能瞒多久,但只能瞒一天算一天。
“那快去找别的大夫!你们侯府的大夫呢!”夏舒恒看向老夫人,这老太太不是早就叫人去寻大夫了吗?
老夫人闻言一愣,看向院中众人。
大家皆大眼瞪小眼,竟无人去寻大夫。
夏舒恒的拳头捏得嘎吱坐下,“不管了,让那王大夫先进来!”
“不可!”南声声又一次捏住夏舒恒的袖口,用尽全力抬起头,“表哥,让他们都……都出去,我想静静。”
夏舒恒瞪了眼屋内众人,自知理亏沉默不语的侯爷,眼珠子乱动的老夫人,看热闹的下人,还有两个不知来历的外人,心中火气又腾得冒了起来。
“春水留下,其他人滚出去。”
夏舒恒的脾气算不得多好,出身武将世家的他自幼习的是兵法,练的是刀剑。
侯爷闻言,倒如得大赦,恨不得马上离开屋子。
却是南采薇掩着鼻低声看向老夫人,“祖母,这夏公子怎么也算是外男,就留他在姐姐房里,免不得被人说闲话。”
也不知南采薇是不是故意放大了声音,屋内其他人都听到了,自然也传入了夏舒恒的耳中。
他拧眉看向那满头金钗的女子,厌恶混着恨意袭来。
夏舒恒一步上前,剑尖直指南采薇的喉咙。“再多言,让你开不了口。”
南采薇双目圆瞪,连尖叫都不敢。
“舒恒住手!”侯爷大步来到夏舒恒面前,伸手缓缓压下他的剑。“我们这就出去。”
“滚!”
其他人再也不敢多言,沉默着出了西厢小院。
当屋内安静下来,夏舒恒蹲下身看着南声声的伤口。
“表哥,我的伤不严重,就是皮肉伤罢了。”南声声的泪和汗齐如雨下,面色苍白,复而看向春水。“药匣子里有药,去拿来帮我涂上。”
“你伤这么重,涂点药怎么行,得让大夫对症下药。”
“表公子,先让奴婢给姑娘涂药吧。”春水恳求道。
夏舒恒虽然坚持,却也没阻止春水给南声声涂药。
他转过身去,屋内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春水剪开满是血迹的中衣,“姑娘,忍着点!”
当药粉混入血肉的那一刻,锥心的疼痛袭来。南声声死死抓紧长凳,紧闭着双唇,连声闷哼都不曾发出。
许久之后,春水将一片绒毯披在南声声的身上,又扶着她趴上了软塌,夏舒恒这才转身。
南声声这才开口说话,“我自己的伤,我知道。况且表哥可不要小看这几瓶药,说不定比王大夫的药都管用。以前在庄子上用惯了。”
说到这里,南声声忽然改口,似乎怕夏舒恒误会了什么。
“庄子上的下人们总有个跌打损伤的,就靠这些药给他们治呢。”
夏舒恒看向那些药瓶,隐隐嗅到了血竭的味道。
那药材十分名贵,庄子上的人会用如此药材给下人们治伤?
夏舒恒只看一眼,便明白那些药瓶定是表妹自己用的。
也不知在庄子上遭过什么罪,需要常年自备这么多药瓶,还用得如此熟练。
夏舒恒悔恨当初好几次去庄子上时,只顾着给银子,没关切表妹到底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苦。
可那时表妹每次见到他,都笑得春风霁月,眼睛弯成月牙儿,总说庄子上山清水秀,她很舒心。
拂去过往的记忆,夏舒恒一拳捶上长凳。
“表妹,你跟我回将军府住,什么破侯府!姑母刚走几日就这般对待你,要是以后还得了。”
南声声将身上的绒毯往外拉了拉,才上了药不久,背上还有些火辣辣的。
“我若这样跟你回去,外祖母还不得担心坏了。”
“那你也不能住在这里了!”夏舒恒四顾这小小的西厢偏院,“嫡女住偏院,倒让外室女住正院,这侯府还真是倒反天罡。”
“姑母在战场上杀敌,姑父却在皇城养外室,真替姑母不值。”夏舒恒话语中满是鄙夷。
南声声对此已经没了什么反应。
换屋子对她来说,并不是最心寒的。
“娘的灵柩还有几日就要回来了,灵堂还要设在这里,我要在侯府等她回家。”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静默。
良久之后,夏舒恒叹了口气。“可你一个人住在这侯府,万一他们再对你动手……”
“表哥放心,这几日他们不会再对我怎样了,若伤了我,到时候不能迎灵,侯府就会成为全皇城的笑话。他们也是要脸面的。”
虽然此话有理,可夏舒恒总归是不放心。
“表哥若不放心,便给我一个得力的护卫。要是他们再动手,就让护卫挡在前面?”南声声故作轻松。
夏舒恒神色一松,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表妹终究是女儿家,他的那些护卫都是男子,不便长久跟在她身边。
稍微想了想,夏舒恒便有了主意。
“今日我留几个精卫在院外守着,你安心休息。明日一早,我给你找两个贴身护卫。”
南声声点头。对于表哥的好,她从小到大都是有感触的。
表哥长她五岁,自小就被外祖父和舅舅们当成将军府的继承人培养。
夏府家风正,男儿们个个成才,表哥也对这些弟弟妹妹们多有照拂。
“我也不便在你屋子待太久,明早我再来看你。”说罢,夏舒恒又给春水安排了许多,这才放心出了侯府。
福禄院内,老夫人枯槁的手捻着佛珠,将疲惫的眼缓缓睁开。
南采薇在一旁替她锤着腿,南怀宴坐在下手喝了一口茶。
“你也真是的,即便再生气,也不能下那样重的手。”老太太看向在屋内踱步的侯爷,语气里有些埋怨。
正堂内设了半个灵堂。
之所以是半个,因为只有牌位,还无棺椁。
南声声盯着供桌上“爱妻夏氏之位”的牌位,眼泪直滚。
出征那日,母亲将自己的银甲扯下一片,塞进她怀里。
“你到庄子上养好身子,等娘荡平南境流寇,就接你回京看花灯。”
本以为娘亲在边境的战事结束,就可以回府团聚,没想到回府只看到了满室素缟,连尸身都还见不到。
眼泪滴落在冰冷的青砖上,冷风在她脸上撕开道道口子。
侯府正堂内,来往下人在慢悠悠地布置灵堂,面有戚色。
见到南声声,他们也只是微微点头施礼,唤声姑娘。
没在正堂看到父亲和祖母,也未见侯府其他人。
“姑娘,侯爷上值还未归,老夫人在午憩,让老奴传话。若姑娘回来,先回屋里歇着,以免徒增伤感。”管家崇伯道。
上值?如今母亲死讯都传回来了,父亲还有心思上值。
他那份公差,不过是翰林院的闲职,翰林院就如此离不得他么?
“对了,得知姑娘要回府,今日宫里的娘娘差人传话,让姑娘莫要太伤怀,过两日娘娘会让人来探望姑娘。”
南声声点了头没有答话,和春水往朝阳院走。
三年未归,朝阳院竟一尘不染。
南声声迈步走进院中,却被一洒扫的婆子轻声阻拦。“姑娘小心,莫要踩坏了采薇姑娘最喜欢的腊梅。”
南声声皱眉望着院角那排初种的腊梅花苞,这才发现朝阳院与三年前自己离开时大为不同。
斑驳的青砖上铺了层绒毯,素色门帘已变成珠串。
屋檐角挂着的铃铛没有了。院中的棋台上,放着把琴。
整个院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香气。
“什么腊梅!朝阳院只有夫人种过的长寿花!”春水冷声道。
母亲最喜长寿花,在南声声幼时,她曾亲手将几盆长寿花种在她闺房的窗前。
南声声走到墙下,看着那几盆迎风绽开的淡黄长寿花,心中一暖。
摸着那些花瓣,就好像抚着母亲的手。
可如今,院中除了长寿花,还多了一排鲜红的腊梅。
南声声四下打望,发现院中下人竟是那样陌生。她撩开珠帘往里走,又被一个小丫鬟止住。
“姑娘小心,别弄坏了采薇姑娘亲手挂上的璎珞帘。”
“什么采薇姑娘,我们侯府哪有采薇姑娘!”春水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才反应过来。
那丫鬟福身道,“侯府表小姐采薇姑娘,住这院子许久了。”
小丫鬟满脸正气,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南声声则是闯入朝阳院的不速之客。
可她明明才是朝阳院的正经主子,在这里住了十多年。
主仆二人交换眼神,南声声心中明朗。
原来,父亲不仅将那外室女接回了侯府,还安了个表小姐的身份。
原来,还真有一位采薇姑娘。
当初到庄子上的第一年,侯府没人来看她,南声声总是抱怨。
后来时间久了,她从别人那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当真以为自己是侯府唯一的小姐?”
“她怎能与那位采薇姑娘比,听说那才是侯爷的心头肉。”
“外面那位姑娘也真是可怜,明明是侯府血脉,却躲这么些年。”
“不止是小姐,还有位公子……”
起初南声声没有在意那些人嚼的舌根子,直到她发现庄上的人竟都不把她当主子。
寒冬腊月里,让自己浣衣采药,不然就只能吃冷硬的黑馍馍。
下人们每年会发的秋冬衣物,分到自己手里竟是最次的。
床上的被褥发霉发臭,有时入睡时还能发现一滩水渍。
然而,除了这些,还有他们那异样的眼神……
“放屁!这院子我们姑娘住了十年,什么时候成别人的了?”春水就要上前和他们评理。
“算了。”南采薇一把拉住了她,看向那丫鬟,“父亲有没有说,我回来住哪里?”
丫鬟福身道,“侯爷让人打整了西厢院。”
“我们去西厢。”
“姑娘!”春水不明白南声声为什么这样做。但看到姑娘前脚离开了朝阳院,她也只得跟上。
西厢院里,说不上凌乱,却也并不干净。
主仆二人身无长物,连个包袱也没有,倒也不必收拾。
“姑娘,这么冷的天,屋里连个炭盆都没有,还说打整好了!”春水看着南声声手上的冻疮,从腰间掏出一个药瓶,给她抹上。
幸好从庄子上出发前将这东西系在腰间,否则便跟马车一起坠崖了。
南声声呆呆坐在那里,并不觉得冷,也感受不到手上的痛,只觉得心头一阵阵被撕裂。
此时,侯府门口。
两位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搀扶着红衣少女下了马车,下车前她用一件素白孝衣盖住了鲜红的衣裙。
“大哥哥,鹤眠哥哥,我们快去看看姐姐吧,今日没接到她,采薇怕她生气。”南采薇扯了扯身边公子的衣袖。
南霁川毫不在意笑了笑。“是她自己不听话,入城了也不吱一声,错过了。怪谁?”
“可今日我们是专程去接姐姐的,都怪采薇看到翠湖的雪就不想走了。”南采薇低着头抿唇,满脸尽是愧疚之色。
苏鹤眠拍了拍南采薇的手背,露出和善一笑。“不必道歉,陪你赏雪是应当的。反正没有我们的接应,她这不也回来了?”
“话是这样说,可采薇从未见过姐姐,也是想得紧,还是快些去看看吧。”
南采薇拉着两人往西厢院走,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声音传入院中。
南声声正抹着泪,便听到外面喧闹起来。
热闹轻松的场景让她一度产生错觉,府里不像是要办丧事,倒像是喜事来临。
屋外,三人站在门口。
“妹妹开门,我和苏公子来看你了。”南霁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命令的语气,说不上有多热情。
紧闭的屋门没有任何动静。
南霁川皱了皱眉,狠狠敲着屋门。“声声,大哥来了,快出来见见。”
屋内依然安静一片。
这丫头难道生气了?不可能。
自己从小便疼爱她,她也依赖自己得很,从未生过什么气。
“南兄,让我来。”苏鹤眠理了理衣襟,刻意压低了声线,伸手敲门,“声声,是我。你还不开门吗?”
紧闭的大门依然未开。
苏鹤眠惊了片刻。这怎么可能!南声声怎会让自己吃闭门羹?
自从他们幼时相识,南声声永远都是主动跟在他身后的。
只要招招手,她就不管不顾过来了。即便自己几乎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她也还是那般贴着他。
“姐姐果真生气了,连门都不给开。采薇还想立马见到她,好好赔罪呢。”南采薇眼眶一红,满脸委屈。
“赔什么罪!她从小皮实得很,就算没有马车,也能从庄子上走回来。我们都去接她了,是她自己任性要独自回府。”南霁川有些不高兴了。
不就是没有接她回侯府,这也值得使性子?
自己这个堂兄可谓事事周到,小时候不管做什么,都带着她。
南声声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可以给妹妹摘下来。
如今三年未见,她就将自己的好忘得一干二净了?
“声声,你再不开门,我们可就走了。”苏鹤眠没了耐性。
他堂堂礼部侍郎家的公子,还没吃过闭门羹。
吱呀一声,门开了。
苏鹤眠挺了挺腰板,他就说,南声声怎么会舍得不见自己。
这不,稍微吓她一吓,就要麻溜开门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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