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春水冲进院子时,就趴在南声声耳边说了,请她莫要担心,表少爷从将军府带了大夫。
南声声当时刚想阻止,就没力气晕了过去。
“是,那王大夫医术极妙。你幼时在将军府摔肿了脸,王大夫用药片刻功夫,你不就消肿了。”夏舒恒宽着她的心。
南声声却摇头,口中吐着断断续续的言语。“那王大夫是……是外祖母的人,不可让他看到我这……这副样子。”
经此一提醒,夏舒恒这才反应过来。
方才在府上,只听春水说姑娘可能要在侯府挨鞭子,请他过去搭救。他便急切带着将军府最好的大夫过来,压根没想到这一点。
若那王大夫见了表妹的伤,势必会告诉祖母。
若祖母再一细查,姑母战死的事也就瞒不住了。
这些日子,将军府上下瞒得很是辛苦,生怕说漏一个字,老太太接受不了有个三长两短。
虽然不知能瞒多久,但只能瞒一天算一天。
“那快去找别的大夫!你们侯府的大夫呢!”夏舒恒看向老夫人,这老太太不是早就叫人去寻大夫了吗?
老夫人闻言一愣,看向院中众人。
大家皆大眼瞪小眼,竟无人去寻大夫。
夏舒恒的拳头捏得嘎吱坐下,“不管了,让那王大夫先进来!”
“不可!”南声声又一次捏住夏舒恒的袖口,用尽全力抬起头,“表哥,让他们都……都出去,我想静静。”
夏舒恒瞪了眼屋内众人,自知理亏沉默不语的侯爷,眼珠子乱动的老夫人,看热闹的下人,还有两个不知来历的外人,心中火气又腾得冒了起来。
“春水留下,其他人滚出去。”
夏舒恒的脾气算不得多好,出身武将世家的他自幼习的是兵法,练的是刀剑。
侯爷闻言,倒如得大赦,恨不得马上离开屋子。
却是南采薇掩着鼻低声看向老夫人,“祖母,这夏公子怎么也算是外男,就留他在姐姐房里,免不得被人说闲话。”
也不知南采薇是不是故意放大了声音,屋内其他人都听到了,自然也传入了夏舒恒的耳中。
他拧眉看向那满头金钗的女子,厌恶混着恨意袭来。
夏舒恒一步上前,剑尖直指南采薇的喉咙。“再多言,让你开不了口。”
南采薇双目圆瞪,连尖叫都不敢。
“舒恒住手!”侯爷大步来到夏舒恒面前,伸手缓缓压下他的剑。“我们这就出去。”
“滚!”
其他人再也不敢多言,沉默着出了西厢小院。
当屋内安静下来,夏舒恒蹲下身看着南声声的伤口。
“表哥,我的伤不严重,就是皮肉伤罢了。”南声声的泪和汗齐如雨下,面色苍白,复而看向春水。“药匣子里有药,去拿来帮我涂上。”
“你伤这么重,涂点药怎么行,得让大夫对症下药。”
“表公子,先让奴婢给姑娘涂药吧。”春水恳求道。
夏舒恒虽然坚持,却也没阻止春水给南声声涂药。
他转过身去,屋内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春水剪开满是血迹的中衣,“姑娘,忍着点!”
当药粉混入血肉的那一刻,锥心的疼痛袭来。南声声死死抓紧长凳,紧闭着双唇,连声闷哼都不曾发出。
许久之后,春水将一片绒毯披在南声声的身上,又扶着她趴上了软塌,夏舒恒这才转身。
南声声这才开口说话,“我自己的伤,我知道。况且表哥可不要小看这几瓶药,说不定比王大夫的药都管用。以前在庄子上用惯了。”
说到这里,南声声忽然改口,似乎怕夏舒恒误会了什么。
“庄子上的下人们总有个跌打损伤的,就靠这些药给他们治呢。”
夏舒恒看向那些药瓶,隐隐嗅到了血竭的味道。
那药材十分名贵,庄子上的人会用如此药材给下人们治伤?
夏舒恒只看一眼,便明白那些药瓶定是表妹自己用的。
也不知在庄子上遭过什么罪,需要常年自备这么多药瓶,还用得如此熟练。
夏舒恒悔恨当初好几次去庄子上时,只顾着给银子,没关切表妹到底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苦。
可那时表妹每次见到他,都笑得春风霁月,眼睛弯成月牙儿,总说庄子上山清水秀,她很舒心。
拂去过往的记忆,夏舒恒一拳捶上长凳。
“表妹,你跟我回将军府住,什么破侯府!姑母刚走几日就这般对待你,要是以后还得了。”
南声声将身上的绒毯往外拉了拉,才上了药不久,背上还有些火辣辣的。
“我若这样跟你回去,外祖母还不得担心坏了。”
“那你也不能住在这里了!”夏舒恒四顾这小小的西厢偏院,“嫡女住偏院,倒让外室女住正院,这侯府还真是倒反天罡。”
“姑母在战场上杀敌,姑父却在皇城养外室,真替姑母不值。”夏舒恒话语中满是鄙夷。
南声声对此已经没了什么反应。
换屋子对她来说,并不是最心寒的。
“娘的灵柩还有几日就要回来了,灵堂还要设在这里,我要在侯府等她回家。”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静默。
良久之后,夏舒恒叹了口气。“可你一个人住在这侯府,万一他们再对你动手……”
“表哥放心,这几日他们不会再对我怎样了,若伤了我,到时候不能迎灵,侯府就会成为全皇城的笑话。他们也是要脸面的。”
虽然此话有理,可夏舒恒总归是不放心。
“表哥若不放心,便给我一个得力的护卫。要是他们再动手,就让护卫挡在前面?”南声声故作轻松。
夏舒恒神色一松,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表妹终究是女儿家,他的那些护卫都是男子,不便长久跟在她身边。
稍微想了想,夏舒恒便有了主意。
“今日我留几个精卫在院外守着,你安心休息。明日一早,我给你找两个贴身护卫。”
南声声点头。对于表哥的好,她从小到大都是有感触的。
表哥长她五岁,自小就被外祖父和舅舅们当成将军府的继承人培养。
夏府家风正,男儿们个个成才,表哥也对这些弟弟妹妹们多有照拂。
“我也不便在你屋子待太久,明早我再来看你。”说罢,夏舒恒又给春水安排了许多,这才放心出了侯府。
福禄院内,老夫人枯槁的手捻着佛珠,将疲惫的眼缓缓睁开。
南采薇在一旁替她锤着腿,南怀宴坐在下手喝了一口茶。
“你也真是的,即便再生气,也不能下那样重的手。”老太太看向在屋内踱步的侯爷,语气里有些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