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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锁庵堂三年,满朝跪求公主原谅夏清和严凌枫

夏清和 著

武侠仙侠连载

“求我?”萧瑾轻笑一声:“求人不如求己,何况我们的关系,你真的相信我吗?”说完这句话,他再没有给夏清和再开口的机会,转身离开。她站在冷风里良久,直到身心都冷透了,才下定决心。……御书房。萧瑾走进去,俯身对燕帝行礼。“陛下,仗刑结束之后,少将军晕过去了,已差人送回严家。”燕帝没有说话,微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屋子里的威压在不断上升。他低头继续说道:“夏姑娘看完了整个过程。”“你没有送她回去?”燕帝突然笑了,只是那笑里藏着无尽的寒意:“听说,你对那丫头格外好。怎么,还真的心动了?”“陛下说笑了,太监哪里还会喜欢女人。”“是吗?”意味不明的反问,却透着无限深意。在燕帝身边三年,萧瑾早已摸透了对方的脾性,当下不疾不徐地起身,斟了一杯热茶放到书...

主角:夏清和严凌枫   更新:2025-04-18 22: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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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夏清和严凌枫的武侠仙侠小说《被锁庵堂三年,满朝跪求公主原谅夏清和严凌枫》,由网络作家“夏清和”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求我?”萧瑾轻笑一声:“求人不如求己,何况我们的关系,你真的相信我吗?”说完这句话,他再没有给夏清和再开口的机会,转身离开。她站在冷风里良久,直到身心都冷透了,才下定决心。……御书房。萧瑾走进去,俯身对燕帝行礼。“陛下,仗刑结束之后,少将军晕过去了,已差人送回严家。”燕帝没有说话,微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屋子里的威压在不断上升。他低头继续说道:“夏姑娘看完了整个过程。”“你没有送她回去?”燕帝突然笑了,只是那笑里藏着无尽的寒意:“听说,你对那丫头格外好。怎么,还真的心动了?”“陛下说笑了,太监哪里还会喜欢女人。”“是吗?”意味不明的反问,却透着无限深意。在燕帝身边三年,萧瑾早已摸透了对方的脾性,当下不疾不徐地起身,斟了一杯热茶放到书...

《被锁庵堂三年,满朝跪求公主原谅夏清和严凌枫》精彩片段


“求我?”

萧瑾轻笑一声:“求人不如求己,何况我们的关系,你真的相信我吗?”

说完这句话,他再没有给夏清和再开口的机会,转身离开。

她站在冷风里良久,直到身心都冷透了,才下定决心。

……

御书房。

萧瑾走进去,俯身对燕帝行礼。

“陛下,仗刑结束之后,少将军晕过去了,已差人送回严家。”

燕帝没有说话,微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屋子里的威压在不断上升。

他低头继续说道:“夏姑娘看完了整个过程。”

“你没有送她回去?”

燕帝突然笑了,只是那笑里藏着无尽的寒意:“听说,你对那丫头格外好。怎么,还真的心动了?”

“陛下说笑了,太监哪里还会喜欢女人。”

“是吗?”

意味不明的反问,却透着无限深意。

在燕帝身边三年,萧瑾早已摸透了对方的脾性,当下不疾不徐地起身,斟了一杯热茶放到书案上。

“严家是簪缨世家,在军中威望极盛。”

“三年前,他表面上是因为夏姑娘去了边疆,事实上是严老将军授意,到军中历练。”

“现在得胜回朝,是春风得意,也乱了方寸。”

“这一出出闹剧折腾下来,陛下正好敲打敲打。”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无论燕帝下达如何的命令,严家都只有‘遵旨’一条路。

结果严凌枫一次次忤逆,是自毁军功,更是将刺向自己的利刃,递到燕帝手中。

燕帝脸上的神色有所缓和,伸手端起那盏茶,却并没有喝。

“夏清和那丫头品貌都不错,又是在宫中长大的,你将来准备怎么处理?”

“陛下又说笑了,事情结束,她的价值也就没有了。”

“你这种人啊,还真的凉薄,把一个小姑娘的感情耍得团团转。”

话是这么说的,他却喝下了手中的茶,眉眼中笑意舒展。

……

慈宁宫。

夏清和跪在院子里,任凭寒风如刺刀一般吹打在身上。

这一跪,就跪到了天色昏黄。

天突然开始下雪,很快她的衣衫就被浸透,整个人的脸色青白得不像活人。

就在她承受不住要晕厥时,桂嬷嬷走了出来。

“夏姑娘,您这是何必?”

夏清和眨了眨被冻上冰霜的眼睫,试了好几次才确定眼前的不是幻象。

“嬷嬷,请代为通传太后,民女心仪萧公公,希望嫁他为妻。”

沙哑的声音干涩到极致,一句话好像用尽了她极大的力气,身形一歪差点摔倒在地。

好在桂嬷嬷眼疾手快扶住。

“你们一个个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夏姑娘抬进屋里!”

在外面冻了两三个时辰,她全身僵硬,浑身冰冷,双膝更是不听使唤。

任由宫女将她扶到室内,跪趴在地上。

“民女……”

“行了,别拜了。”

太后摆摆手,语调温和,眼神却没有半点悲悯之意。

“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今日凌枫为了你,又是连命都不要了。”

“你真的就真狠心,不要他了?”

呵,她要得起吗?

夏清和此时此刻才真的明白,这座皇宫,就是一座吃人的魔窟。

可她无法拒绝,只能低头回答。

“求太后成全,民女自请嫁给萧公公。”

“为了一个太监,放弃大好前程的凌枫,还在外面跪了几个时辰,你真的想清楚了?”

这不就是她希望看到的?

也是萧瑾指出的明路。

严凌枫让夏清和成为众矢之的,只有上演这么一出苦肉计,才能说明是她自愿嫁给萧瑾,也是她放弃了严凌枫。

所有一切,与慈爱的太后无关。

“求太后成全。”

末了只剩这一句。

太后也不在意,反而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哀家管不了。但是凌枫那边,怕是得你亲自去说清楚。”

说清楚,她为了嫁给萧瑾,在风雪中跪了几个时辰,彻底斩断严凌枫对她的心思。

“民女领命。”

夏清和听到自己麻木的声音,已然生不出半点情绪。

……

马车上,莺歌哭成了泪人,还在不断地揉搓着夏清和被冻僵的手。

“怎么所有人都要欺负小姐?都冻成这样了,还要去严家。”

不这时候去,怎么能证明她离开严凌枫的决心?

她艰难地扯了扯唇,让冻僵的脸上露出一个笑的表情。

“我没事,过了这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您总这样说,可日子什么时候好起来了?”

是啊,什么时候呢?

快了吧,毕竟这漫长的第三天也快结束了。

……

严家。

严夫人对夏清和原本还有几分怨气,可看到她一张脸冻得发青,身上被雪打湿的衣服还没有换掉,只看了眼就离开了。

旁人都会不忍,看着她长大的人却视而不见,血缘还真的是神奇的存在。

夏清和走进严凌枫的房间,声音还在微微打颤。

“见过少将军。”

他已经听说了宫里的事情,但真正看到夏清和的模样时,眼神还是好似经历了地震一般。

“你怎么会……”

“民女心仪萧公公,已经向太后求了赐婚的懿旨。还请少将军,以后切勿纠缠。”

‘纠缠’二字让严凌枫面上的表情变得复杂。

他盯着她好半晌,才开口说道:“清和,只要你说是被逼的,我一定带你走。即使现在入宫,这条命不要了,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我因为你受的委屈,还少吗?”

她本来不想说,但是也真的累了。

“如果不是少将军一意孤行,我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

“少将军若是对我还有那么一点怜悯之心,就请不要再抗旨不遵。”

严凌枫眼睛睁大,神色突然变得扭曲:“夏清和!”

声音不大,但是好像有一种将她的名字生嚼了一般的感觉。

“你到底有没有心?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这样对我?难不成,你还真的对那个萧瑾真的动了心?燕婷说你们举止亲昵,我都不相信,还骂了她,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本已麻木的心,在这一刻再度感受到疼痛。

世人骂她是敌寇,窃据公主之位,她认了,纵然一个小小的婴孩根本没有自主权。

但是,严凌枫凭什么骂她?

她对上他的眼睛,言语逼仄。

“你为我做了什么?将我送你的玉佩送给苏纤柔?一个你明知我厌恶的宫婢?”

“还为她脱离奴籍,买房置地,更将她收为外室?”

“在我受尽苦楚时,你夜夜鸳梦,有什么说我的资格?”

说到最后,夏清和的声音几近崩溃:“那块玉佩对我的意义,你不懂吗?”

三年里,她日日夜夜都期盼归来的人,在回来时却率先给了她一刀。

那种痛,谁人知?


萧瑾看着她,一字一句说着:“他是严凌枫。”

姜汤洒落,白玉般的瓷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散碎一地。

有如夏清和的心,再难拼凑。

“他……他和她们一起设计我?”

干涩嘶哑的声音里,是几乎压抑不住的痛苦哀嚎。

萧瑾扫了眼地上的瓷片,嗓音里透着难掩的清冷:“你想多了,他没有那个脑子。”

她抬起头,漂亮的眼眸中充斥着各种情绪,有惊讶,有疑惑,更多的是迷茫。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指使燕婷设计你,想在今日定你一个秽乱宫廷之罪。同时她也担心,苏纤柔会影响日后夏雨绵,就将苏纤柔也弄进宫了。”

“一箭双雕?不对。”

夏清和摇头:“太后想拉拢严家,就不会对严凌枫出手,是……”

她瞪大眼睛,看向萧瑾。

他扯了扯唇,勾起一个极为漠然的笑容,笑意丝毫不及眼底。

“自然是我做的。年轻有为的少将军,在皇宫大内与前任未婚妻的婢女偷情,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会引起震动。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一点,陛下就有了打压严家的机会。”

步步算计,环环相扣。

整个过程里,她成了最不重要的那个人。

也不尽然。

萧瑾完全可以冷眼旁观,将他的计划进行到底,但是他还是选择帮了她。

无论出于怎样的原因,她没有指责他的理由。

垂下眼眸,夏清和的情绪一点点平静下来。

“恭喜你,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也希望你日后,步步高升,得偿所愿。”

他的眼睛眯起,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一介太监,能高升到哪里去?”

“九千岁人中龙凤,自然是心想事成。”

“这样啊,那你有何求?”

“无所求,只希望庄家无碍。”

“没了?”

“没了。”

夏清和低着头,却能清楚地感受到萧瑾落在她头顶的视线。

目光灼灼,极具穿透力,似乎要在她的头顶烫出两个窟窿才罢休。

就在她觉得快要扛不住时,他笑了:“我以为,你会求我放过严凌枫,倒是错看你了。”

“朝堂争斗,我不想介入。”

何况对于背弃她的人,她着实无心理会。

反倒是所有的一切结束,可以安心离开了。

心下刚打定主意,屋外响起小太监的声音:“九千岁。”

“说。”

“苏纤柔说,是夏姑娘安排了今日的一切。为的是设计少将军的清白,毁了他和清泉公主的婚约。所以,陛下让夏姑娘过去对峙。”

萧瑾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夏清和。

“你猜,会有多少人相信,这件事是你设计的?”

……

泰安殿。

夏清和跟着萧瑾再度走进这里,头发还是微微濡湿的。

大殿里也不复之前的欢乐气氛。

燕帝和太后端坐上位,余下的人都老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有严凌枫和宋清欢跪在大殿中间。

一进去,夏清和就感受到不少视线扫了过来。

其中有庄嫔的关怀,燕婷的怨毒,还有不少等着看好戏的。

她姿态端正地走进去,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叩首行礼。

“民女拜见陛下、太后,愿陛下身体安康,太后福寿绵长。”

“免礼。”

燕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却带着很重的威圧感:“刚刚暖阁发生的事情,你不会不知情吧?”

“回禀陛下,”夏清和站起身,依然低着头,“来的路上萧公公,已经将发生的事情告知民女了。”

“哦,那你有什么可说?”

不知道为何,夏清和总觉得燕帝这个问题,带着几分兴味。

萧瑾做这件事,本就是出自燕帝的授意。

唯一的变数就是萧瑾救了他,那这隐含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意思?

“民女冤枉。”

“你还敢喊冤?”

燕婷怒气早已满溢,现在听她否认,情绪是半点藏不住:“谁都知道那个苏纤柔是你的婢女,不是你安排她进宫,她怎么能进来?何况,今日败坏了枫哥的名声,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

她咬牙切齿说着:“这样,你就能嫁给枫哥了!”

整个过程里,没任何人阻止。

显然是燕帝有意安排,为的是什么?

夏清和没有想清楚,严夫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响起:“你为何要这般害凌枫?他为你做的还不够吗?非要他和你一样受人唾弃,才够吗?”

严父扶着严夫人,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淡声说:“夫人不必着急,也无需和敌国奸细说这些,陛下自有公论。”

‘奸细’二字说出,大殿上开始了窃窃私语,偏偏每一句都能让夏清和听得清清楚楚。

“顶替了公主的身份不说,现在还想抢走公主的未婚夫?真的是下作。”

“她那不是下作,是为了探听我大燕的消息,做铺垫。”

“这种人,就该凌迟处死!”

“……”

一句句怨毒的诅咒从周围人口中说出。

恍然间,她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所有人都在骂她,没有任何人为她辩驳。

包括严凌枫。

一如他现在跪在那里,口中不曾说出半个字。

只是她早已不是三年前娇弱无力的莬丝子,她要自保。

“陛下,人人都说民女是奸细。可民女自小在京城长大,教授礼仪的是宫中的嬷嬷,教授诗书礼乐的是少傅少师。民女斗胆问一句,他们都是大燕的奸细吗?如果不是,民女如何是?”

声音算不得高亢,甚至有些柔弱,却是掷地有声,将所有的指责之声瞬间压下。

唯有燕婷带着恼怒:“怎么,你自己有问题,还要拖着所有人下水?”

“燕婷。”

燕帝淡淡一句,让她闭嘴,落在夏清和身上的视线微微眯起:“这么说,你不承认自己是敌国之人?”

“民女不知身世,却是大燕长大,心向大燕。”

“有理。”

燕帝一句话,将刚刚所有的指斥瞬间打落,可下一句又让所有人等着看夏清和的笑话。

“不过,你和严凌枫自小一起长大,有青梅竹马之谊。三年前更是为了他进入庵堂,现在朕一直不允你们的婚事,也难保你不会起了别的心思?”

陷害严凌枫吗?

夏清和心头冷笑,一个背弃她的男人,值得吗?

红唇微抿,她想起庵堂三年的种种悲苦,苏纤柔纸条的字字挑衅,严凌枫处处呵护中暗藏冷锋。

这都不算什么,严家踏着她的血肉向上,却还处处为难她。

太后更是以庄家相逼,迫她自裁。

桩桩血泪,她一忍再忍,他们却是步步紧逼,还要忍下去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离开若是再被发现,她可真的是百口莫辩。

她的眼眸里陡然闪过血光,她不愿再退,她要他们付出代价。

“陛下,太后口谕,已经将民女指配给萧瑾,如何能再嫁他人?旁人一而再再而三质疑,就是因为民女未与萧瑾大婚。求陛下恩典,准许民女今日与他大婚!”


严凌枫即将贴上她的唇瓣时,清冷的声音响起。

“身负婚约,亲吻别的女子,少将军觉得这样对得起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太近模糊了彼此的面容,而使得声音格外清晰。

他身躯一震,僵硬地站在那里时,一双纤白的手抵在他胸膛之上,毫不留情地碾过他的伤口。

尖锐的疼痛刺得他皱紧眉头,眼神里滑过一道道受伤的情绪。

夏清和依然站在原地,夕阳模糊了她的面容,却无法淡化她唇角嘲弄的弧度。

“宫道之上,人来人往。少将军这样做,是想陷民女于不义?借上位者之手,治民女之罪?”

“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然我该怎么想?若是今日少将军拿来那枚玉佩,我会觉得少将军对我仍念旧情。现在我只觉得,少将军像极了话本子里的浪荡子。”

话罢,她转身继续向前走,纤瘦笔直的身影像极了立在地上的标杆。

也狠狠地刺入严凌枫的心脏。

他们之间,好似形成了巨大的鸿沟,是因为那块玉佩吗?

眸底染上寒意,他的眼睛里突然翻卷起巨大的杀意。

……

司礼监。

“九千岁,刚刚少将军确实找夏姑娘了。”

萧瑾将手里的奏折披红之后,才放下手里的朱笔,缓缓抬起头,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弧,声音阴柔。

“哦,他们说什么了?”

“夏姑娘催问玉佩的事情,少将军说玉佩不能证明他们的感情,想和夏姑娘一起在除夕夜离开。”

除夕夜?

凤眸眯起,萧瑾的眼神里掠过一抹别样的情绪,然后转化为一抹寒光。

“清泉公主那边的人,将消息带到了吗?”

“带到了,公主已经开始让人调查了。”

“把我们知道的消息,都告诉公主。”

“是,九千岁。”

小太监一一应声之后,观察这萧瑾脸上的神色,又小心翼翼开口:“还有一事,小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嗯?”

淡淡的一个字,与之前的语调没有任何的异样。

唯有眼眸间寒芒乍现,惊得小太监腿一软跪在地上,声音都微微颤抖。

“小、小的听到,少将军想亲夏姑娘。但是隔了一道墙,什么都没有看到。”

“是吗?”

萧瑾脸上的笑意越发深邃,狭长的凤眼却越眯越紧,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扶手上敲击,让人心脏跳动的速度都忍不住跟上他的节奏。

小太监被他身上的气势压得大气都不敢出,一颗头杵在地上,根本不敢抬起来。

“盯紧了。”

“是。”

“退下吧。”

屋里只剩下萧瑾一人,他从内兜里拿出那枚青碧色的圆形玉佩。

苍翠的劲竹风骨高洁,握在手里质地温润,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散发着莹莹光辉。

……

随着阳光洒落,夏清和的眼皮轻轻地抖动一下,然后缓缓睁开眼。

第七天了,她很快就能离开了。

只是还没有拿回玉佩,就无法保障庄嫔后世无忧。

她抿了抿红唇,起身收拾好之后,向庄嫔请安之后,又如常一起吃了早饭,就离开了永和宫。

司礼监。

“夏姑娘。”

宫里的太监和宫女都是最会见风使舵的。

夏清和在宫中没有身份,可萧瑾对她的照顾是有目共睹,谁会想不开找她的茬?

不仅如此,就连永和宫的待遇都在无形中提高了不少。

不过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没有人会特意拿来说。

她微微颔首,向里看了眼:“萧瑾在吗?”

“九千岁在陛下跟前伺候着,大概还得有半个时辰才能回来,您进里面等吧。这寒冬腊月的,别冻着您。”

说话间,夏清和被请进了屋。

一踏进门槛,暖融融的空气迅速环住她,将她体内的阴寒都驱散了不少。

她忍不住感叹:“真暖和。”

“姑娘有所不知,这地下有地火龙,屋里还放了几盆红萝炭,自然暖和。”

萧瑾在后宫的权势,果然不同凡响。

即使是太后,待遇也不过如此吧?

夏清和心里的疑惑再度漫上,这样几乎可以说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真的是因为故人托付照顾她吗?

这个故人,又会是谁?

脑海中闪过一个个人的身影,又都消散成烟。

除了庄嫔,谁还会在意她?

可惜庄嫔不是萧瑾的故人,否则她还真的是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了。

棉门帘突然被掀开,萧瑾挟着一阵寒风走进来。

他身形挺拔,步履沉稳,随手脱下大氅向她走来:“一大早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站起身张口想叫他的名字,又觉得不妥当。

喊‘公公’,似乎也不该。

一时间竟然呆站在那里,没了反应。

萧瑾挑了挑眉,好看的眼睛里闪过几许笑意:“该不是想不起我叫什么了吧?”

“九千岁。”

夏清和突然想起旁人对他的称呼,下意识出声喊道。

眼角余光瞥到他微微拧起的眉头,又继续说:“这个称呼,是陛下封的?不然,怕是要生出无端祸事。”

伴君如伴虎。

世上被称作‘九千岁’的人,一只手都数得出来,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可结果呢?

他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看似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却透着上位者的威严。

眉眼间波光潋滟,配上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端的是人才风流。

“所以,你是担心我?”

“虽说是未婚夫妻,却是一生一世的约定,关心是应该的。”

“是吗?”

他淡淡地反问了一声,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所以你觉得我也不该隐瞒你,想问问我,托付照顾你的故人,到底是谁。”

“……”

心思就那么被看破,令她无所顿藏。

局促一秒之后,夏清和的神色重新恢复镇定:“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有些事情,我知道,也是应该的。”

“说得不错,只是是不是得等除夕之后?”

她心头一跳,抬眉看向他。

这个节点太过特殊,总让夏清和觉得,他好像是话里有话。

萧瑾随手摸索着身上的玉佩,语调是一贯的阴柔,面上的笑意都不曾改变分毫,却让她觉得屋里的温度,在迅速下降。

“毕竟,除夕之后,你有可能和少将军一起离开。”

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睛,他笑得更加阴柔,似乎要跑路的人,根本不是他的未婚妻。

夏清和的心头一抖,竟然有几分愧疚。

但也只是一瞬,她就冷声开口:“你派人跟踪我?”

“偌大的皇宫,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需要我说吗?还有,那么私密的事情,没人教过你要背着人吗?”

萧瑾唇瓣笑意不减,眉眼间森冷的寒意,却让她心头发虚,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呼吸都变了节奏。

房间内气氛凝滞时,门口响起十九的声音:“督公。”

“进来。”

淡然的语调不带丝毫情绪,却又夹杂着说不出的冷意。

十九走进来,视线没有一丝落在夏清和身上。

“督公,刚刚得到消息,苏纤柔自杀了……”

「新年快乐!

祝大家新年行大运,福运财运通通来!」


东厂。

看押犯人的地方,总不会让人舒服。

但是夏清和却好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斑驳和潮湿,即使那些偶尔跑过去的老鼠,也不会引起她半分不安。

反观她曾经的婢女,苏纤柔就不一样了。

浑身哆哆嗦嗦的,满眼都是恐惧和害怕,再加上一夜未睡的憔悴,更显得楚楚可怜,也比她更像娇养的存在。

她双手抓着栅栏,眼泪一颗颗落下。

“少将军,救救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会认出夏姑娘。她被围攻,真的不是我造成的。”

严凌枫裹着厚厚的大氅,被扶进去,就看到这一幕。

不等他开口,夏清和就做出了回应:“所以,昨天我们在将军府门口的集市遇到,完全是偶然。”

苏纤柔快速看了眼严凌枫,眼神里闪动过明显的不安。

“那边的集市比较热闹,快过年了,就想着去看看,采买一些东西。”

“是吗?”

夏清和脸上浮现出泠泠的笑意:“那还真的是巧,我以为你特意去看少将军的。”

“夏姑娘!”

苏纤柔突然对着夏清和跪倒,眼神中都是悲怆。

“我知道你之前就不喜欢我,现在因为少将军帮我解除了奴籍,就更不喜欢我。”

“可是也不能这样,就在我头上强加一些莫名其妙的罪名。”

“我确实爱慕少将军,但是他的心里一直只有你。”

“即使他肯帮我,也是因为之前我是你的婢女。”

“你现在这样步步逼迫,是非要逼死我,才满意吗?”

夏清和冷眼看着她声嘶力竭地控诉,半点不在意。

严凌枫眼睛一眯,还是开口了。

“好好说话,清和不是那样的人。昨天有人听到,是你喊出清和的身份。”

“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说之前我跟着夏姑娘,就算是为了少将军,我都不会这样做的。我不可能,伤害你喜欢的人。”

苏纤柔满脸泪痕的脸上,突然凄楚一笑,看向夏清和。

“如果你觉得我的存在让你不舒服,那我愿意为了你们去死。”

“只希望夏姑娘日后,不要再怀疑少将军,我贱命一条,算不得什么。”

她咬着唇不许自己发出哭声,眼泪却一行行落下。

夏清和的脸绷了起来。

这哪里是,愿意为了他们的幸福牺牲,是要从言语上掐住她的脖子。

僵持之下,她突然笑了。

“打开牢门,给她三尺白绫。”

夏清和脸上的笑颜如花,却透着瘆人的寒意:“苏纤柔,我保证只要你想死,没有人会阻拦。”

“反正你也承认是烂命一条,留在世上是浪费万物,不如死了干净。”

风从漏风的窗框吹入,拂动她脸颊的发丝,让她看起来像极了妖女。

“说不定少将军心一软,还会让你入门。”

三年的庵堂生活,让夏清和染上枯槁的麻木感。

现在她铺着笑意的眼神里轻狂又冷静,反而透出了几分当年张扬的气质。

“不过也可能和我一样,无人理会。”

她撩起右臂上的衣袍,露出手腕内部,那里是纵横交错的疤痕。

单单看着,也能想象当初划下去的人,心里是如何的悲伤绝望。

严凌枫看着那道道伤痕,瞳眸骤然收缩,眸底的疼惜满溢。

他张嘴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

第一天接她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受尽苦难,身上有着不少的伤痕。

但是他半点没有想到,她竟然自杀过。

夏清和看着苏纤柔忘记流泪的脸,上前几步,隔着栅栏和她对望。

“我要想你死,还需要用逼的?你曾经是我的婢女,现在脱离奴籍又如何?要杀你,我依然有的是办法。”

萧瑾站在夏清和身后,一直没有说话。

他看着身影单薄的小姑娘,唇角勾了勾。

这才有趣嘛,总是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看着真是让人生气。

想报仇,就该亲自动手。

苏纤柔攥着裙摆的手不断收紧,眼眸里闪动着不满。

“对,你有的是办法,但是你凭什么因为我爱慕少将军就处处针对我?”

“三年前,少将军为你立下军令状,去了边疆。”

“我独自一个人,一步步跟了过去。”

“你知道我路上走了多久,脚烂成什么样子吗?”

“突然知道他被埋伏,我不管不顾地冲入战场,死尸堆里一个个找。”

“结果呢?他当我是救命恩人,帮我解除奴籍,置田买地,可他的心里只有你!”

“凭什么,我为他做了那么多,还是比不上你!”

等那声音落下,夏清和怔住了。

她知道苏纤柔救严凌枫的事情,但当苏纤柔一字字吼出时,是另外一番感受。

果然,人是不能感同身受的。

这三年,比起她,苏纤柔吃的苦也不少。

周遭守卫的锦衣卫看着跌坐在地,哭得泣不成声的苏纤柔,眼中也闪过怜惜。

唯有萧瑾,他事不关己冷眼旁观,菲薄的唇勾起嘲弄的弧度,眼神凉薄到极点。

严凌枫的嗓音沙哑:“是我对不起你。”

“我要的从来不是对不起。”

苏纤柔捧着脸,整个人几乎趴伏在地上:“是我非要喜欢你,明知你心里只有夏姑娘,还是不甘心。”

夏清和听着那一声声哭泣,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最后又觉得可笑。

她垂眸,轻声说:“放了她吧。”

“放了?”

萧瑾隔着栅栏,第一次睁眼看向苏纤柔,微凉的嗓音里缠绕着笑意。

“苏纤柔,你占尽便宜。不是你落几滴眼泪,委屈的人就是你了。”

苏纤柔似乎对他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在他开口,并且是对她说话时,一时间愣住了,眼泪都忘了往下落。

“你喜欢少将军,没有错,可你三年前就有勾引少将军的记录。”

“明知是主子的未婚夫,你却想偷爬上少将军的床。即使杖毙也是应该吧?”

“是清和心善,只是罚你当了洒扫丫鬟,但是你一直记恨在心。”

他淡笑着,眼眸中透着玩味:“一步步走过去?你知道那是多远吗?要是路上没有车马载你,别说脚磨烂,你怕是命都没有了吧?”

“所以,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到底是怎么走过这一千里的?”


轻飘飘的言语,却如锥心之刺,直戳两个人的心脏。

苏纤柔字字挑衅的信笺,也远比不上严凌枫不再佩戴她送的玉佩,那一刻扎心刺目。

夏清和言辞决绝,断的是他们之间的情分。

他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脸上乍现一抹冷意,声音又惊又怒。

“我从边疆归来,戍边三年,你不问经历多少战役,又受了多少伤。”

“现在因为一枚玉佩,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你和萧瑾是怎么回事!”

她皱眉,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只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

萧瑾是个太监,说灭了七情六欲有些夸张,但是她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还真没有被他一见钟情的资格。

可她这点迟滞,落在严凌枫的眼中就成了心虚。

他眼神变得深暗,双拳握紧又松开,嗓音紧绷到极致。

“燕婷说你们夜半私会,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还真的不是她胡说。”

“萧瑾表面看上去人模狗样,其实就是阉宦当权,人所不齿!”

对世家大族而言,宦官就是伺候宫中贵人的存在。

偏偏成祖之后,为了更好把控朝堂和民间言论,重用宦官,建立东厂。

文武百官一个个面上尊称萧瑾一句‘萧督公’,背地里言语一句比一句难听。

夏清和从最初的惊讶中清醒过来,精致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只是那笑,半点不掩嘲弄。

“既然少将军如此想,那就更没有必要留着我送的东西了。三日之内,请少将军将玉佩物归原主。”

扔下这句话,她转身就走。

严凌枫看着她的背影,心头突然慌了,上前扣住她的手臂。

“清和,别走!”

他抓紧她的手臂,眼神里带着乞求。

“我知道我言重了,但是萧瑾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你务必要和他保持距离,千万别被他蒙蔽,我说过会娶你,就一定会娶你。”

她挣脱了一下没有拽出手臂,以退为进说道:“既然少将军重信诺,就先将玉佩还给我。”

“玉佩玉佩,那东西比我们之间的感情还重要吗?”

夏清和看他情绪上头,用上内力挣开他的钳制。

“你、你竟然对我动手?”

“三日后,我会再找少将军。”

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任凭背后目光炽烈,夏清和不曾回头,也就没有看到躲在树丛后面那双怨毒的眼睛。

……

“小姐,我都不知道清溪寺的斋菜原来这么好吃。”

莺歌吃得满眼喜色,不过只说了一句,她的眉头就皱起:“……刚刚,您和少将军谈得不开心吗?”

小心翼翼的言语,和面前空了的餐盘都刺痛了夏清和的心。

和她在庵堂的这三年,莺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说来也是可笑,她们竟然从来不曾吃过这里斋饭。

想挤出一个笑容,终究还是太勉强。

夏清和示意莺歌坐下,并没有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打点好庄嫔娘娘的事情,我就准备离开了。你……”

“小姐不要赶我走!”莺歌立即站起身,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人更是直接跪在地上,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庵堂三年,她们哪里还是主仆?分明已经是姐妹。

夏清和哪里舍得她这般?

伸手将莺歌扶起,她的眼圈也开始泛红。

“我不是赶你走,只是跟着我终究是太危险。以后没有了我,不会有人为难你。有庄嫔娘娘护着,你这一生算不上大富大贵,也会衣食无忧。”

她要回送给严凌枫的那枚玉佩,不单纯是要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感情。

更因为玉佩是长公主的遗物,里面藏着一个惊天秘密。

交给燕帝,能保证庄嫔荣宠一生,她也能了无遗憾离开了。

唯一还有点不舍的,就是莺歌了。

“小姐,不管您去哪里,莺歌都愿意跟着,求您不要赶莺歌走。”

夏清和看着她泪水涟涟的模样,还想劝说几句,又觉得词穷。

算了,反正还有七天的时间,这件事也不急于这一时。

……

“哟,这不是清河公主吗?”

挑高的嗓音,过分甜腻,又带着说不出的尖厉,让人心生不喜。

夏清和掀起眼皮冷眼看过去,心头就是一跳。

只见苏纤柔打扮的花枝招展,粉蓝色的袄子,搭配淡粉色圆领袍,下面是浅金色的裙子,哪里还有当年宫婢的模样?

说她是谁家的千金大小姐,也没有人不信。

真真是被娇养的存在。

心头泛起苦涩,夏清和三年里受尽诸多苦,没有恨过任何人。

唯独在这件事上,她是恨的。

严凌枫明明知道她不喜欢耍手段、搬弄是非的苏纤柔,他却……

脑海中闪过各种情绪,她脸上却一如既往的淡然,甚至是漠然。

她几乎脚步没停地从苏纤柔身边走过,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那张嫣然的笑脸瞬间变得阴沉,快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

“殿下急什么?哎呀。”

苏纤柔轻拍自己的脸颊一下:“看我这张嘴,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早已不是公主的身份了,我还这么喊,确实是不合适了,该打该打……”

话还没有说完,‘啪’一巴掌就响彻整座庵堂。

夏清和都呆住了,一向胆小怕事的莺歌,怎么突然这么勇?

苏纤柔最先从惊讶中清醒过来,她脸色瞬间扭曲,声音好似尖锐的暴鸣。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打的就是你这个贱婢!”

莺歌一张脸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浑身都有点哆嗦,但是气势半点不输。

“你之前在浣衣院差点被打死,是小姐心好救了你,还让你跟在她身边。”

“谁知道你不知道感恩,还勾引少将军!”

“小姐知道了也只是罚你到庭院洒扫,你竟然恩将仇报,和那些人串通起来陷害小姐!”

燕婷说得眼泪都忍不住要落下,小姐真的太苦了。

苏纤柔被骂的一张脸几乎扭曲,却突然笑了出来,乍现紧绷的冷意。

“说得真难听,你怎知,不是他心悦于我?”

她的手在夏清和眼前晃动:“你不会不认识,这是什么吧?”


别说夏清和不解,庄嫔的眼神里都是惊讶。

直到夏清和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燕婷眼神里的不屑和嘲弄,立即察觉到不对。

还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太后笑着说道:“跟在皇帝身边的萧瑾,就是个不错的。”

“不行!”

庄嫔脱口而出,等看到太后阴沉下来的脸色之后,她立即低下头。

“太后……”

“怎么,你是对哀家赐婚不满?”

“不是……太后,那人是个太监,清和跟了他,这辈子都毁了!”

“她不是习惯了吃斋念佛吗?这样安排,也不算扰了她的清修,还能断了凌枫的念头。”

太后说着摆摆手:“好了,哀家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庄嫔还想说什么,被夏清和扯住手臂,制止了后面的话。

离开慈宁宫,庄嫔还来不及和夏清和说什么,燕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夏清和。”

她得意洋洋地走了过来,整个人从头发丝都散发着嘲笑的味道。

“真想不到,你会被送给一个太监对食。”

“不过那萧瑾长得确实不错,又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

“跟了他,你这辈子吃穿不愁。皇祖母,也算是给你找了个好归宿。”

萧瑾。

论貌论才都是一等一的,但是作为一个太监,就算是被称为九千岁又有什么意义?

更重要的是,他残暴狠戾。

朝中大臣但凡敢参奏他的,都会遇上各种各样的麻烦,突然惨死的也不是没有。

跟着这样一个人,怕是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

可见太后对夏清和,也是半点慈爱之心都没有。

说不心痛是假的,但是三年的时间,也让夏清和看清了很多东西。

不顺着别人的情绪走,才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多谢公主赐教,民女一定珍惜。”夏清和微微颔首,态度很是恭敬,看不出半分不满。

这么一来,反倒是看笑话的燕婷尴尬了。

她瞪着夏清和半晌,冒出一句:“别以为枫哥哥能阻止,萧瑾,你嫁定了!”

“我的婚事,公主定了?”

阴柔的声音里明明带着笑意,却完全感受不到温暖,反而是丝丝缕缕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都没有看到来人,夏清和就感受到阴森。

低垂的眼眸看到一双缎面的皂靴出现在眼前,上半身看不到,但是大红色的衣袍上金丝绣纹很是亮眼。

能感受到他低眸扫过来的视线,夏清和立即屏息凝神,头垂得更低了。

到底是怎样的人,能有如此大的压迫感?

“你的婚事,本公主是没有兴趣。但是皇祖母特意为你赐婚,将这位夏姑娘赏你了。”

有几个字咬字特别重,狐假虎威的意味格外浓重。

萧瑾‘哦’了一声,并没有理会,直接将她晾到一边。

他微微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起夏清和。

那肆无忌惮的目光让她心头发颤,有一种被狼盯上的感觉。

“真的是如花似玉一张脸,跟了我可委屈了。也难怪,少将军跪了一个时辰还不放弃。”

严凌枫还在宫门口跪着?

夏清和心口一痛,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燕婷已经咋咋呼呼地向着宫门口冲去。

这一刻,她突然有点羡慕燕婷,能自由自在做想做的事情。

“夏姑娘不过去看看?”萧瑾的声音如玉石相击一般,冰冷清绝却毫无感情。

她猛地回神,福了福身:“民女身份卑微,怎敢高攀少将军?公公妄言了,今日少将军之事和民女无关。”

“清和!”

庄嫔出声喝止时,夏清和已经说完了斥责之言。

她满眼担心地看向萧瑾,不想对方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夏清和,唇角甚至勾出一抹淡笑。

“是我妄言了。”

他说了一句,视线转向庄嫔。

“庄嫔娘娘,陛下知道您和夏姑娘亲厚,特意吩咐让夏姑娘暂时住在您那边。生活所需已经送过去了,有什么需要,和我说就好。”

算不上高高在上的态度,但是上位者的气度自然流露。

庄嫔摸不清此人的路数,并没有多言,说了句‘皇恩浩荡’就拉着夏清和急匆匆走了。

永和宫。

院子里放了四口大箱子,还有四个宫女四个太监被派来照顾夏清和。

庄嫔看到之后,脸上不仅没有半点喜色,反而忧虑更盛。

她让人将东西放到西殿,就带着夏清和进入内室。

“清和,你实话对我说,心里是不是还喜欢严凌枫?”

“娘娘,三年了,很多事情都变了。”

“如果你喜欢他,他又一心求娶,我帮你们。”

对上那双眼睛,夏清和的心止不住地翻涌。

这座冷冰冰的宫室,终究还是有人真心待她。

她展开笑颜,轻轻地摇摇头:“娘娘,我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怎么能不操心?萧瑾相貌和能力再好,都是一个太监!我不能让你一辈子被毁了!我娘家侄子功绩不如严凌枫,但是品性绝对没有问题。你嫁给他,可好?”

这不仅是要帮夏清和脱身,更是将庄嫔的娘家都拖下水。

本来她的日子就不好过,得罪了太后,又没有子嗣,将来哪里还有太平日子过?

夏清和要离开这里,更要给庄嫔一个安稳的未来。

她思量再三,还是将深藏心里的秘密说了出来。

“娘娘,我不准备长留宫中。陛下大寿当日,我会当着众人的面假死,彻底消失。”

……

干净的被褥,温暖的房间。

任何一样,都是这三年里夏清和不敢奢望的。

只是躺在那里,她却觉得格格不入,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等外面三更鼓响,她披着衣服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夏清和沿着红色的宫墙,一个人慢慢走着,寒凉的风拂过脸颊让她浮躁的心慢慢平静。

直到——

“更深露重,夏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萧瑾!

不是她刻意去记,实在是他的声音太过难忘。

她低头转身,只看到红色的衣袂和白底黑面的靴子。

“民女睡不着,出来四处走走。若是有影响,这就回去。”

“是吗?我还以为,姑娘是想去看,少将军是否还在宫前跪着。”

一句话好似重锤砸在她心头。

即使不愿承认,夏清和的心里还是对严凌枫有些放不下。

毕竟他之所以跪在寒风中,都是因她而起。

但是这三年她懂了一个道理,心里怎么想都可以,嘴上不能承认。

“公公说笑了,民女身份卑微,哪里敢随便惦记少将军?”

两个人刚刚说了两句话,一道刻薄的声音响起。

“深更半夜,是谁在那里私会?”

披着大氅的燕婷快步走了过来,落在夏清和身上的眼神,完全是抓到把柄的得意之色。

“夏清和,想不到你如此不检点。夜半私会,秽乱后宫!我要告诉皇祖母和父皇,将你赶出宫!”


“她……怎么回事?”

庄嫔还没有搞清楚燕婷为什么来,对方就以她完全不理解的匆忙姿态离开了。

“自然是去看戏,娘娘要不要一起?”

夏清和脸上带着笑,眉眼间是所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从容镇定。

明明隔的时间不长,庄嫔突然觉得眼前人哪里变了。

她还想说什么,就被夏清和挽住了手臂。

“太后为我和萧瑾赐婚,总要去拜谢的,娘娘就陪我去吧。”

忘了多久没有见过她如此小女儿的姿态,庄嫔心头发酸,点了头。

……

慈宁宫。

燕婷气喘吁吁冲进屋里,既看到太后面前摆放着一个食盒。

“别动!”

她大喝一声,惊得屋子里所有人都停下动作。

就连太后端茶的手都顿了一下。

下一秒,太后蹙着眉头,眼神冰冷地瞥了她一眼:“怎么,这慈宁宫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孙女不敢。”

燕婷喘匀了气,赶忙低头认错:“孙女是太过担心皇祖母,所以才失态了,请祖母责罚。”

随着呼吸缓和,她的脑子也上线了。

既然东西是夏清和送过来的,那锅自然也该是她背!

心里有了计较,她面上的神色反而没有了之前的惊慌失措。

“担心哀家?怎么了?”

“那甜汤有问题,祖母千万碰不得!”

燕婷说得言之凿凿,太后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几分。

“为什么这么说?她嘴上说着感谢您,可谁不知道她心里一直惦念枫哥。现在嫁给萧瑾,指不定要做什么!现在给您送甜汤示好,指不定是在里面放了什么!”

太后一个眼神,身边立即有宫女将食盒里的汤盅拿了出来。

打开盖子闻了闻,又用银针检测,都没有什么异常。

“祖母,里面的东西算不上毒,但是效果更加恶毒。不如泼到院子里,马上就会见分晓!”

“去吧。”

有了太后的命令,宫女当即没有迟疑,将甜汤泼洒到院子里的青石板上。

恰好夏清和与庄嫔进来。

“这是……”

夏清和故作惊讶地蹙起眉头,然后站在院子里哀伤开口。

“太后何故如此?是担心清和在甜汤里做手脚吗?可清和是真的感激太后。”

谁都知道夏清和慈宁宫立雪,为的是嫁给萧瑾。

结果她的感谢却被太后直接倒了,那到底是自请还是被逼,就值得所有人深思了。

即使没有人说什么,对太后‘慈爱’的名声,也定然会有所影响。

太后看向燕婷,她不慌不忙说道:“祖母别急,我们一起到院子里,马上就会发现问题。”

“最好有问题,否则你看哀家怎么收拾你。”

太后起身,被嬷嬷扶着走到院子里。

“你这丫头,怎么刚刚嫁人,心思就重了这么多。”

“不是清和心思重,是清和实在不懂太后这到底是何意。”

燕婷的注意力一直在青石板上的液体,心中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突然她眼神里闪过一抹惊喜,指着地上的痕迹大喊:“祖母快看!那甜汤有问题,竟然在如此寒冷的季节,将这等腌臜物都引了出来!”

只见几只老鼠和蛇好似被甜汤吸引,在那里聚集。

众人看到之后,皆是一惊。

距离最近的庄嫔,更是伸手拉着夏清和退后几步。

燕婷看到这一幕,心里却是快乐开花了。

想不到夏清和那个蠢货,竟拾人牙慧,用她用过的招数。

“祖母,老鼠就不说了,蛇是冬眠之物,怎么会这时候出现?”

“还有,之前在梅园,也是夏清和弄洒了雨绵的甜汤,害得雨绵被这些东西围攻。”

“当时没有查出她,想不到她竟然敢故技重施,还设计到了您身上!”

每说一个字,她的眼神就亮一分。

说到最后,燕婷脸上的得意之色,几乎无法隐藏了。

尤其是当她看到夏清和微微发白的脸色,几乎都要笑出声了。

“公主,你为何要如此陷害我?”夏清和因为恐惧,嗓音里都透出几分颤抖。

“陷害?甜汤不是你给祖母送的吗?那些腌臜物被吸引了,你看不到吗?之前梅园发生的事情,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连续的三个问题,一个个被抛出之后,好似也将夏清和的罪证钉死了。

太后对她们之间的恩怨没有兴趣,却也想借着这个机会,除掉眼中钉。

她眯起眼睛,犀利的眼神落在夏清和身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太后允许我的请求,让我成为萧瑾的妻子。我对太后感激不尽,怎么还会有加害之心?”

一句话,直接撕下太后伪善的面具。

再说夏清和怀恨在心,就等于间接承认了太后逼迫在先。

太后的眼睛眯了眯,盯着她看了半晌,不怒反笑。

“我确实小看你了,不过这件事也得给出个解释吧?为什么两次甜汤事情都是因你而起?”

“这……”

夏清和微微抿唇,看向燕婷:“公主为何一口咬定,是我做的?甜汤派人送到慈宁宫之后,也经过好几道手,被人做了手脚,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上次,甜汤是清泉公主让人准备的,我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

“说起来,两次事件,都在场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

娇软的语调,言语却很是清晰,矛头更是对准了燕婷。

她皱起眉头:“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对祖母和雨绵不利?”

“公主心仪少将军,是前朝后宫都知道的事情。可清泉公主是少将军的未婚妻,而太后又一心希望他们早日完婚。单从这两点,你就有足够的动机。”

“你胡说!”

“难道公主没有心仪少将军?”

“我……”

眼看燕婷被问得慌了手脚,夏清和一步步向着她走了过去,无形中增加威圧感。

“公主确实是用情太深,竟然为了少将军迫害祖母,伤害手足。”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借着燕婷的遮挡,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公主要是否认喜欢少将军,怕是少将军对你就真的只有厌恶了。”

严凌枫对燕婷的态度向来不好。

但是因为她对他一往情深,也没有说过太过分的事情。

一旦她承认不喜欢他……

燕婷的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她不能承认这一点,更不能承认事情是她做的。

“不,不是,不是我做的。是彩棠!”

她指着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情况的夏雨绵说道:“是雨绵身边的彩棠,说这样能除掉夏清和,我就不需要担心她和我抢枫哥了!”


京城数里之外的尼姑庵。

“小姐,真的要假死遁走吗?”

夏清和的双手满是冻疮,神色平静地将手中的信扔到火盆中。

“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或许、或许少将军是有苦衷的!”

莺歌心疼地看着夏清和,想去抢被焚烧的信笺,又不敢。

“小姐,少将军对您多好,您是最清楚的!”

“三年前,所有人都说您是北夷的探子,是少将军以命相护,您才没有被送到教坊司。”

“他却因为殿前忤逆陛下,被罚去戍边三年。”

“这三年的时间,每次出战他都自请为先锋,就是想早日立功回来见您!”

“在他心里,您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是吗?

夏清和满眼嘲弄。

那个为了她能不要命的男人,却在戍边的三年里金屋藏娇。

想到手中信笺上的一字一句,都是他抱着别的女人写下时,一颗心就被刺得千疮百孔。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忍受所有的折磨就是等着他回来,而他却夜夜与情人交颈而卧……

父母亡故,他抱着她许诺会呵护她长大。

真公主现身,他以命护她周全的深情厚谊。

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笑话。

她将手里的信笺全部扔入炭火盆,看着突然冒高的火焰,神色漠然。

“早点休息吧,明天就要回京了。”

回去才能早做准备,她要在十日后的皇帝寿宴上送所有人一份惊喜。

……

天蒙蒙亮,门被轻轻敲响,严凌枫温柔的声音响起。

“清和,我来接你回去了。”

不知道期盼了多少次的话,此时听来格外可笑。

尤其是坐在黑暗中的夏清和,手里握着的是苏纤柔挑衅的纸条。

他要了我一夜,还舍不得放开我。

所以,我是坐着马车和他一起来的~

在马车的软垫里,我还给你留了好东西哦。

柔儿……曾经是她宫中的婢女,容貌与她有三分相似,却喜欢耍手段。

她向来不喜欢柔儿,严凌枫是知道的,却还……

只是看着那几行字,夏清和都能想象出对方得意的神色。

她却好像在流了一夜的泪之后,眼泪都干了。

点亮烛火,烧了那张纸条后,她起身走到门口。

随着门被拉开,意气风发的严凌枫出现在眼前,而他眼神里的怜惜显而易见。

“你怎么还穿着僧袍?昨天送来的新衣服不喜欢吗?”

说完之后,他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是在怪陛下?你应该知道陛下对长公主的感情。”

“长公主夫妇又是为了保护大燕而身亡,结果刁奴欺主。”

“趁着长公主虚弱时,将刚刚出生的公主和你调换,陛下难免不忿,而你的身份……”

夏清和微微蹙眉,她为什么就应该知道别人的感情?

一直小心注意她情绪的严凌枫,立即停止了长篇大论。

“清和,我不是责怪你。我知道身份被换不是你的错,但是你金尊玉贵地过了十几年,公主却受尽苦难,总要还她的。”

确实要还。

她作为长公主和战神遗孤,六岁便被接入宫中,是燕帝亲封的清河公主,受尽宠爱。

直到嬷嬷临死前说出当年的真相——

她受到北夷的渗透,将长公主的女儿和夏清和调换。而夏清和,本身是当暗桩培养的。

转瞬之间,所有人都有了辱骂她的资格,甚至有人提议送她去教坊司!

直到严凌枫出现,如一道光出现在她不安的眼神中……

可他终究还是背弃了她。

她低眉顺眼。

“少将军说的是。”

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三年后第一次见面,她喊他……

“你喊我什么?”

“少将军。”

她眼神清明,神色淡然:“陛下召我回京,耽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严凌枫盯着她半晌,终究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在这里受了三年的苦,心里有气也正常。

“马车是按照你的喜好布置的,暖炉、软垫都备好了,还有你喜欢的茶点。”

夏清和微抿嘴唇,带着一点期待看向马车。

只是根本不需要掀开软垫,那抹艳红色的肚兜格外扎眼。

她微微后退:“少将军,我坐马车于礼不合。能劳烦少将军,给我安排一匹马吗?”

他对她的冷漠有些恼,眼角的余光却看到软垫下的东西,慌乱地闪身遮住,心里翻上羞愧。

“牵匹马过来!”

她翻身上马,寒风呼啸而来,吹透身上单薄的衣衫,内心却一阵释然。

不是她的,终究不该惦念。

严凌枫收回落在她纤瘦背影上的视线,目光变得无比森寒。

他一把拽出躲在马车后面的苏纤柔,抬手扣住她的脖子,力道之大让她一张脸憋得通红。

一字一句更是逼仄生冷。

“你故意的?我跟你说过,不要让清和发现我们的事情,她是我的底线!”

“别忘了,我到底为什么留你在身边!”

三年前,在夏清和去了尼姑庵之后,她抓住机会爬上严凌枫的床。

不仅脱了奴籍改回本名,严凌枫还给她置办了宅子。

她对夏清和没有丝毫感激,有的只是痛恨!

明明她和莺歌都是婢女,夏清和对她们的态度却大是不同!

她会让夏清和明白,看轻她是最大的错误!

苏纤柔以最像夏清和的角度,抬眸委屈地看向严凌枫。

感觉到他手上松了力道,立即软声开口。

“都是不小心嘛,不过她不是没有发现吗?回去还有两个时辰,我补偿你好不好?”

妖娆魅惑的眼神,配上衣服摩擦间露出的大片肌肤,上面还有暗红色的印记。

他眼神阴沉,一把将她摔在地上,粗粝的石头擦破她细嫩的肌肤,却得不到他半点怜惜。

趴在地上的苏纤柔眼神变得阴冷。

她要成为将军夫人,让所有轻视她的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

严凌枫骑马追上夏清和,将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声音柔和。

“你身体不好,就这么一路回去,怕是要感染了风寒。”

带着他体温的大氅披在身上,惹得她一阵鼻酸。

明明是他背叛了她,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

那抹殷红在她眼前泛着妖异的光芒,夏清和扯下大氅。

“少将军,这与规矩不合。”

“清和,我知道你气我。但是你若真的染了风寒,庄嫔该多难过?”

他抬手压在她肩上,重新将大氅给她披好。

庄嫔……那个待她如女儿的人,却因为她从庄妃成了庄嫔,想来也吃了不少苦头。

夏清和没有再反抗,低着头轻声说:“多谢少将军。”

严凌枫心头苦涩。

他的小女孩,到底吃了多少苦,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相信我,清和,以后你都不会再受苦了。”

“回京之后,我就会向陛下启奏,允准我们成婚。”


夏清和下了马车,刚刚和萧瑾说了一句话,就感受到一道极强的目光。

她下意识抬眼看过去,迎面就对上严凌枫染着怒火的眼睛。

他高坐在战马之上,将少年郎的英气勃发彰显得淋漓尽致。

只可惜,他早已不是她的少年郎。

而他们,终将走向陌路。

严凌枫清晰地看到她眼神里闪过熹微的光芒,最后归于沉寂,变得暗淡漆黑,心头一阵发紧。

尤其是当他看到,她转身和萧瑾并肩向宫门走去时,怒火直冲天灵盖。

明明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怎么视而不见?

现在还和一个阉人纠缠在一起,他刚刚的话,她都当耳旁风了吗?

他扯动缰绳,催动马匹,对着她就冲了过去。

马蹄声犹如进击的鼓点,夏清和纵然不回头,也能感受到冲到身后的肃杀之意。

她有那么一刻觉得,就这样被马踩如泥,也未尝不可。

直到一股大力扣住她的腰身,让她猛地转身对上严凌枫怒不可遏的那张脸,和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真的想杀了她吗?

萧瑾出手快如闪电,将她拉至身侧时,右手已经抓住缰绳大力扯动,让马匹发出撕裂一般的叫声。

严凌枫在战场历练数年,才堪堪在马翻倒之际,侧身翻了下来,动作稍显狼狈,怒火更盛。

不等他发火,萧瑾略显阴冷的声音响起。

“此马在宫门口突然暴起,差点让少将军做出闯宫门之举,斩杀!”

“是。”

一直跟在他左右的十九,长剑出鞘,对着马的颈部刺入。

随着剑被拔出,血液喷涌而出,也让严凌枫反应过来。

“萧瑾,你怎么敢!”

“少将军,本督哪里做得不对吗?”

他凤眼微眯扫过去,面上的笑容越发阴柔:“难不成是本督会错意,不是马突然暴起,而是少将军本来就准备闯宫门?”

这话严凌枫哪里敢接?

他被噎住,瞪着眼睛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萧瑾也不在意,挥了挥手:“拉下去处理了,别扔在宫门口碍了各位贵人的眼。”

说完他又好似想到什么,看着严凌枫说道:“本督这么做,少将军没有意见吧?毕竟这闯宫门的罪过,比起去闯清溪寺,不知道了重了多少倍。夏姑娘怕是熬不住,这一夜夜不睡,为少将军抄经赎罪。”

漫不经心的语调,却怎么听都透着嘲弄。

严凌枫一张脸青红交错,想反驳又根本说不出话,脸上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文臣、武将、外戚、内宦,各有派系斗争。

夏清和不想牵扯进这些争端之中:“昨日抄了一夜经文,我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她也不准备等他们的反应,转身就往宫门走,不想撞上了往出走的燕婷。

“这么快就回来了?夏清和,你的好事近了,快随我去见皇祖母吧。”

她对夏清和露出难得的笑容:“萧瑾呢?太后让你们同去。”

……

慈宁宫。

太后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看向随夏清和、萧瑾,还有一起来的严凌枫。

“凌枫,你今日怎么有时间进宫见哀家?”

慈爱如祖母一般的询问,却透着敲打之意。

“太后。”

严凌枫收敛起脾气,毕恭毕敬回答:“微臣今日进宫,是想恳请陛下赐婚……”

“说起赐婚,哀家这里倒是有门好亲事。”

她打断他的话,眼神在几个人年轻人的脸上分别扫过,最后落在夏清和面上。

“哀家与你也有过十几年的祖孙之情,自然不能不为你的终身大事考虑。今日你和萧瑾都在,哀家就为你们赐婚如何?”

来之前,夏清和就想到了这一点。

严凌枫回京之后,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围着她打转,他的心思真的是司马昭之心。

太后和燕帝属意他当长公主之女的驸马,怎么能让她讨了便宜?

可是面对曾经疼她入骨的太后,她心中还是忍不住闪过凄惶之感。

十几年的感情,大概只有她当了真。

“民女无状,一切但凭太后做主。”

反正七日后,她就要离开了,无需为这样的事情花心思。

“不可!”严凌枫忍不住了,“萧瑾一介阉人,怎么配得上清和?”

“哦,他配不上,谁配得上?”

太后的视线扫过去,因为上了年纪而变得浑浊的眼睛,却依然锐利。

“你和雨绵的婚事也不能拖了,等钦天监测个良辰吉日,你就娶她过门。”

“臣已经请求陛下为臣和清和赐婚。”

严凌枫跪倒在地,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并没有抬起。

饶是太后经见过各种场面,脸色也忍不住变了。

她轻哼一声,将矛头对准夏清和:“哀家倒是没有料到,你还有这等手段,让凌枫非你不可。”

夏清和:“……”

明明什么都不想牵扯,偏偏严凌枫做的每件事,都要将她推向风口浪尖。

她心中暗自叹气,人已经跪倒在地。

“太后明鉴,少将军只是同情民女,所以想让民女有个栖身之所。金枝玉叶的公主,哪里是民女可比的?少将军心中自是清楚的。”

“哦,那你肯跟凌枫吗?”

“民女身份卑微,又有敌国血脉,为国戍边三代的严家不会允许民女进门,民女也不敢奢望。”

自贬身份,夏清和卑微到尘埃的态度,显然取悦了太后。

她面色稍霁,刚想说话,严凌枫再度开口了。

“太后,微臣已经想好。”

“既然家中高堂不愿清和进门,那么臣自请离开严家,愿受滚钉板之苦。”

铿锵有力的话语,震得一屋子的人都说不出话。

严家世代武将,到严凌枫这一辈,他是最为出色的,将来袭爵之人自然是他。

他竟然……

最先找回声音的人是燕婷,她对着夏清和冲过去:“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回来?你非得逼着枫哥众叛亲离,才高兴吗?”

愣在当场的夏清和完全没有反应,还是萧瑾拉了她一把,才避开了燕婷攻击。

“公主,刚刚夏姑娘一直在拒绝,倒是少将军步步紧逼,你这话,是不是问错人了?怎么看,都像是少将军想让夏姑娘众叛亲离。”

“萧瑾,想不到你还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

威严的男声自门外响起,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凛,是燕帝来了。


萧瑾凤眼微眯,掠过夏清和有些苍白的脸色,笑得嘲弄又厌弃。

“一晚上的时间抄一百遍,夏姑娘今夜怕是没得睡了。”

“那就有劳公公,送我回宫。”

夏清和深施一礼,跟着萧瑾跨过门口一起离开。

马车上,她坐在靠门口的位置,一言不发地低垂着头。

直到萧瑾略显冷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一片静寂。

“只是心经而已,夏姑娘不必太过烦忧。陛下也没有真的对少将军动怒,毕竟他刚刚御敌于外,圣眷正浓。”

果然。

严家三代为将,这一次严凌枫作为先锋又立下大功,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被责罚?

无非是严家想借机敲打她,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

问题是……

她斟酌再三,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萧公公为何一再出手帮我?”

“本督帮你了?”

“公公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接我回宫这种小事,还不需要公公亲自奔波。”

她的声音平静,他的眼神却很是欣赏。

修长的手指在身侧的小桌上,轻轻地敲击了几下,他才慢悠悠笑着开了口。

“本督帮你,是因为故人所托,你无需放在心上,也不用担心本督算计你,你身上确实是无利可图。”

现实又扎心的话,并没有拨动她的情绪。

反倒是‘故人’,让她蹙起眉梢。

眼看她还想继续问,他轻轻地摇摇头:“三年之前,不仅你的生活发生了巨变,他也一样。若是让旁人知道了他暗中托付我照顾你,怕是会麻烦不断。”

无论真假,夏清和都不能继续问下去。

恰好马车停下,她推开车门下去,又对着弯腰走下来的萧瑾说道:“多谢公公,民女先行告退了。”

“不急,抄写心经的纸页是特意裁制的,本督一道给你送过去。”

夏清和无法拒绝,和他一起走在宫墙之下,绕过一座座宫灯,内心却说不出的复杂。

……

心经一百遍并不多,夏清和抄写时间不算长。

只是刚刚回宫,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坐在窗边一夜未曾合眼,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天亮了。

刚刚离开三天就要回去,时间是漫长还是飞逝?

还有七天,她终究是要离开的。

……

清溪寺。

夏清和站在门口看着那古朴恢弘的牌匾,和寺院里袅袅升起的青烟,握着心经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小姐,要不奴婢替您送进去吧?”莺歌轻声说道。

“没关系,我可以。”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踏进门槛。

今时不同往日。

此时她进去是负皇命,庵内僧尼不敢怠慢,主持更是亲自迎接。

“阿弥陀佛,小施主,贫尼有礼了。”

温和谦卑的姿态,普度众生的慈爱,却让夏清和心中一阵反胃。

若不是在这里待了三年,怎知寺庙也不是清净之地?

佛曰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每一样都牵连着人本能的愿望。

但是天下诸佛若没有欲望,又何须世人供奉?

她微垂眼眸,将手中的纸页递过去,淡声开口:“这是陛下要供奉在佛前的心经。”

师太看了她一眼,又呼了一声佛号,接过之后又交给身侧弟子。

“夏姑娘在庵内苦修三年,如今重为贵人,是我佛慈悲。不如今天茹素一天,先去吃早饭。”

“不必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夏姑娘苦尽甘来,也要小心为上,还是去吧。”

明显的话里有话,是什么人在这里等她?

静默了几秒,她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向寮房。

夏清和推开房门,清晨的阳光照进去,落在桌边少年人的脸上。

眉目清俊,透着少年人的英气。

不过他眉眼间显现出不安,配上额头的红痕,给人美玉微瑕的感觉。

“少将军。”

她让莺歌去旁边吃饭,就抬脚走了进去,并没有关门。

“清和。”他站起身,眼神里的喜悦是半点藏不住,“我刚刚以为你不会来了……”

“少将军的安排,民女怎敢不从?只是这庵堂,我实在是不想再来了。”

一语双关的话,让他脸色变了变。

三年苦楚,谁愿故地重游?

师太的话透着明晃晃的威胁,不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带你出去走走。”

严凌枫上前要抓她的手臂,却被她后退躲开:“少将军,我来这里,是有话和你说。”

他暗淡的眼神突然蒙上光亮和期待,声音也变得激动。

“我就知道你是心疼我的!昨日的事情是我冲动了,给你带来麻烦,而你确实也不方便当我家人说些什么。你放心,求陛下赐婚的心意,我是不会变的。”

夏清和看着眼前恍惚满眼都是她的少年人,内心毫无悸动是假的。

但是错误的开始注定了错误的结局,他们之间没有未来。

而她之所以肯回到宫中,就是要永远地离开他,不留一丝余地。

微抿红唇,她轻声说道:“陛下属意少将军,少将军切勿再鲁莽行事。否则对自己对严家,甚至对身边人都不好。”

“你什么意思?”

他眼睛睁大,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她不想也不愿抬头与他对视,怕心头那一点点怜悯泛滥。

毕竟他们之间不仅有身份的鸿沟,更有他亲手选择的背叛。

“之前我曾送你一枚玉佩,是碧色的青竹君子玉,还给我吧。”

严凌枫悲伤的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只是低着头的夏清和并没有看到。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带着几分心虚地咽了口口水,才咬牙开口。

“送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要回去的道理?我不给!”

“少将军应该知道,那是长公主的遗物。即使我不是她的女儿……”

回忆起年幼在公主府的日子,夏清和忍不住红了眼圈。

顿了一下,她才艰难继续说了下去:“但是总想留点念想在身边,少将军既然肯为我做那么多事,这点举手之劳应该不会拒绝。”

夏清和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悲戚的目光里透出几分自嘲。

“并且少将军曾说过会日夜佩戴,现在也并未在身上,是丢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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