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云清絮玄翼的武侠仙侠小说《她被活活烧死后,摄政王悔不当初云清絮玄翼》,由网络作家“十三朵 ”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赵管家只觉悚然。“幕后黑手会是谁?难不成是那群保皇党?”玄翼嗤笑一声,眸光幽晦。“就凭他们?只怕没那个能耐。”“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新帝虽然年幼,但这天下都是他的,他更没有必要去搞这些小动作。”“他比任何人都盼望天下升平,百姓和乐。”“方城之事,原本让其他人与你一同协办即可,你知本王为何要亲自过来?”赵管家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为何?”玄翼抬脚往那田垄中走去,背影孤冷而深凝。“新帝的野心越来越大,想早点儿掌握朝政,本王又不是真的奸佞之臣,怎会巴占着不放?”“自古以来,科举入仕的学子,都有天子门生的称号。”“他们由天子钦点为进士、同进士、状元榜眼探花,而后入朝为官。”“封点他们的人是谁,他们便会自成一派,忠臣于谁。”“这些年来,每...
《她被活活烧死后,摄政王悔不当初云清絮玄翼》精彩片段
赵管家只觉悚然。
“幕后黑手会是谁?难不成是那群保皇党?”
玄翼嗤笑一声,眸光幽晦。
“就凭他们?只怕没那个能耐。”
“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新帝虽然年幼,但这天下都是他的,他更没有必要去搞这些小动作。”
“他比任何人都盼望天下升平,百姓和乐。”
“方城之事,原本让其他人与你一同协办即可,你知本王为何要亲自过来?”
赵管家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为何?”
玄翼抬脚往那田垄中走去,背影孤冷而深凝。
“新帝的野心越来越大,想早点儿掌握朝政,本王又不是真的奸佞之臣,怎会巴占着不放?”
“自古以来,科举入仕的学子,都有天子门生的称号。”
“他们由天子钦点为进士、同进士、状元榜眼探花,而后入朝为官。”
“封点他们的人是谁,他们便会自成一派,忠臣于谁。”
“这些年来,每回的皇榜都是由本王和内阁重臣一起钦点,那些入朝的新官们,自然倾向于本王。”
“如今本王离京,科举之事一概不再插手,丢手放权,便是要从这一批举子开始,培养他们忠诚嘉禾帝的心态。”
嘉禾帝,是玄璟渊的封号。
玄璟渊三岁登基,那年为嘉禾元年。
如今,已是嘉禾九年。
赵管家跟上玄翼的步子,叹了一声,眼底尽是感慨,“只盼陛下能理解您的苦心。”
玄翼闻言,洒然一笑,“本王做事,向来只问本心,哪管得了旁人怎么想。”
“算来,今日已是秋闱第三日……”
“本王看过云兄的墨宝和文章,知他才华斐然,此次秋闱试题又偏重实务,是他擅长的部分,他若状态不错,倒也可问鼎三甲。”
“他生的俊美清秀,年纪又轻轻,若进了殿试入了陛下的眼,可能会封他一个探花郎当一当。”
“秋闱的探花郎,向来都是官宦贵族们争抢的对象,就连皇室公主郡主之流,也都抢着要嫁。”
“待他娶了妻子,絮儿便也可以谈婚论嫁了。”
满京城只要他放出话来,无人敢从他的手中抢妻。
想到深处,玄翼看向京城的方向,眼底的憾色一闪而逝。
“离京多日,旁的倒还好,只是不能见她……”
赵管家眼角一抽。
说的跟您在京城就能时常见到云姑娘一样……您还不是只能悄摸摸地听个声音……
不过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可不敢说出声。
迎合道:“小别胜新婚,王爷您走了这么久,想来云姑娘再见您时,也会倍觉亲切。”
“会吗?”玄翼眼底一亮。
又想起一事,“对了,方城这边的纸影戏似乎很有名气,你去寻两个演得最好的戏班子,挑些人进京演去。”
“不必去什么酒楼茶馆,就在大街上沿街汇演。”
“最好是她一出门便能看到。”
赵管家眼角抽的更厉害了,却不敢反驳,恭声奉承,“王爷思虑周详,奴才愿王爷早日愿望成真。”
“嗯。”
玄翼甩了甩袖子,语气染上几分快意。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回去为她挑戏班子吧。”
赵管家:……
……
二十棍打完后,云清絮的唇舌早被咬的鲜血斑驳。
自始至终,无论多痛,她都不曾开口呼喊求饶,更未发出任何惨叫。
苍白的脸,喋血的唇,哀绝地趴在地上,艰难地抬头,看着那少年贵胄的天子,看着那面容绝美一身洒逸长裙的女子。
一开口,血便从唇间涌出。
“二十个数,一个都不差,陛下和郡主是否可以信守承诺,不再断了兄长的手筋?”
她眸中的哀绝之色,痛入骨髓。
让那一身华服的少年,鼻尖酸涩。
狭长的眸光颤动,心底生出不忍来。
他不受控制地退后两步,胸口处像是钻进去了一团蚂蚁,啃食着他的理智。
他甚至有种冲动。
就是立刻冲过去,将云清絮扶起,再传召最富盛名的太医,让他们拿命相抵,将她恢复原状。
这不正常。
玄璟渊告诉自己,他需要冷静一下。
别开脸,不愿再看她那哀绝的眼神,而是看向身旁的林婉如,想从她身上寻到一点安全感。
“沁柔郡主,她确实从头到尾没有呼救,今日便先这样吧,”
“君无戏言,你与朕无需再在此地浪费时间。”
“贡院里的举子们,想来也等急了,不可再科举要事了。”
二十个板子打下去,林婉如心头的气也消了一些。
冷哼一声,眸光落在伏趴在地云清絮身上。
衣衫浸血,发丝散乱,柔弱无力地瘫着,哀苦的好似一只喋血的蝶,可眉眼之中,却如同苇草,柔,软又坚韧。
换个场景换个人,她怎么也要心生三分怜惜。
可看到云清絮摆出这矫揉造作的模样,她只觉恶心至极。
古代的女子尽是这样,总爱摆出一幅见软柔弱的样子,来让人怜惜。
凡事就不能靠自己立起来吗?
好好想个赚钱的门路,做点儿生意,嫁个普通人过一辈子安安稳稳不行吗?非要奢望不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
活该遭受羞辱。
她是替天行道,早点让这姓云的清醒过来。
“罢了。”
林婉如摸了摸自己袖子上的狐裘,这是今年漠北来的新货,第一个供给了林氏商行,由她先挑。
她挑剩下的,才轮得到京中其他皇亲国戚。
她这样的身份,她往后的如意和成就,是云清絮这样被她踩在脚底下的卑贱之人,拍马都不能及的。
她没必要同她浪费时间。
“今日暂且放过你们兄妹二人吧。”
“往后好好长个记性,收起你们那市侩的模样,踏踏实实做事做人。”
“今日冲撞本郡主之事,暂且揭过,但科举舞弊之事,陛下依旧会亲自过问,查的清清楚楚。”
“朱大人,你可不要徇私舞弊啊……”
被点名的朱成义脸色发黑,强忍着怒意,皮笑肉不笑道:“郡主多虑了,老夫身为长官,自然学不会那公报私仇之事,更不会颠倒黑白,寻衅滋事!”
他是参加过侯府酒宴的。
也知道云氏兄妹攀龙附凤之说,都是无稽之谈。
酒宴上,林三爷已为自己的污蔑和无心之失给云清川道了歉,后来听说还亲自去云府拜遏,陪笑喝酒,以求得到宽谅。
可笑林七小姐竟然如此短见,自恃身份在这里耀武扬威,再次颠倒黑白。
这样的女子,竟然满京都是她温和贤良的盛名?
满京的百姓都瞎了眼吧?
想到这一层,玄璟渊忽然间,生出一股怒意。
他的娘亲,在摄政王府低小俯首,卑微求全,只为能给他换来一口吃的喝的,护着他在王府后院活下去。
他的记忆虽然在慢慢淡忘,但他越长大,越觉得娘亲对他的爱,比山海还要厚重,是他今生再也不可得的美好。
为什么天底下的人,不能像娘亲一样,纯和善良?
为什么非要搞这些龌龊和肮脏的心思!
他眼底的怒意渐渐积蓄,手中的五指缓缓松开,看向云清絮那满是血色的脸,看着她那辨不清的五官,冷声道。
“官民有别。”
“朕罚的是举子云清川,是科举舞弊的考生。“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顶替他受罚?“
此话一出,云清絮只觉胸口的痛意更重。
她已知道眼前这少年,是当今天子玄璟渊。
她也知道他身份尊贵至极,动一动手指头,便能让她和兄长灰飞烟灭。
可刚才他开口叫停时,她不知怎得,心里生出奢望来。
好似冥冥之中有种预感,这少年会站在她的身边一般。
但此刻,这少年帝王冷漠和讥讽的话,像一巴掌,狠狠抽在她的脸上。
她甚至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在幻想着什么,她在发什么癫啊!
堂堂帝王之躯,自然更向着他亲封的郡主,怎会向着她这样的无良百姓。
云清絮的眼底,隐含绝望。
玄璟渊深吸一口气,用冰冷的语言让自己的跳乱的心脏,归于平静。
“御前无状,强闯贡院,来人,先将她打二十个板子,以儆效尤。”
玄璟渊话落,带着冷意的眸光瞥向一旁的朱成义,“朱大人,朕在贡院门口打板子,不会被文人唾骂吧?”
朱成义急忙摇头,“一介妇人,打便打了。”
内宅女子,依附男人而活的玩物罢了,就是打死也无甚么要事,天下文人没有那么闲,会因为一个女子的事揪着陛下不放。
玄璟渊这才满意,看向云清川,眼底的复杂之色一扫而过。
他既气愤云清川秋闱作弊,又羡慕他有一个不顾安危冲出来救他的妹妹。
“至于你——”
“若你的这位家眷二十大板一声不吭,朕便允了她的求情,直接将你下入大牢,不再打断你的手筋。”
“不过,这不代表朕放过你了,也不代表沁柔郡主说的话不管用。”
“等一切水落石出,你科举舞弊之事有了结果,要么在你流放之前将你的双手斩断,要么在你出狱之前,断了你的左手。”
“可若她忍不了……”
玄璟渊的声音,又冷漠又残忍。
“若她忍不了,今日,你与她,手脚皆断!”
原本准备开口阻拦的林婉如,听到这里,鼻尖吹出一声冷哼。
“陛下,她这般轻慢鄙薄的人,怎么可能忍住不叫?”
“既如此,现在就赶快行刑吧。”
“今日婉如答应您的三局棋,还没有下呢。”
玄璟渊早已无心下棋。
可万众瞩目之下,他又不好直接驳斥了林婉如的意见,便淡然点头。
“来人,行刑。”
……
第一棍子落下时,那肝胆巨裂的痛,让云清絮想起了前世。
有一回,渊儿嘴馋,偷吃了佛堂冷阁里的贡品。
嘴角上残留的点心渣子,被那守佛堂的嬷嬷发现,嬷嬷报给了赵管家。
赵管家压下此事,声称是她偷的点心,命人将她打二十大棍,小惩大戒,往后不许再提。
她愿意为渊儿受刑。
便是打死她,她都愿意。
只要能保住兄长和渊儿,只要他们过的好好的,她怎样都可以。
痛,入骨髓……
一棍子接一棍子砸在后背之上,云清絮死死咬着下唇,任舌尖血水横肆,也绝不泄出半分求饶之声……
痛到恍惚时,云清絮不知怎得,眼前闪过一对双眸。
那是喝了酒的摄政王,一身玄衣躺在书房的竹床之上。
那床,是她午间小憩睡觉的地方。
床上的被子和枕头,皆是她贴身的被褥。
男人狭长的凤眸,带着潋滟的水光,幽幽看着她,里面,装载了无尽爱怜……
……
三百里外。
河北方城。
正穿着布鞋带着草帽,走在田间地垄视察蝗灾的玄翼,不知怎得,心中涌来一抹钻心的痛。
那痛意来的突然又强烈,他脚步猛地顿住,手捂住胸口的位置,眼底泄出冷寒的光。
“王爷!您没事吧!”
赵管家发现了他的异常,急忙担忧道:“您已连着几日没有休息了,只怕身体难熬,要不今日便早些回去吧?”
玄翼压下胸口的痛意,幽冷地眸光扫视着这片被啃食的不像样的农田,沉声道。
“本王无碍。”
接着,眸光眯起,“你猜的不错,此次蝗灾,确实是人为之祸!”
赵管家纵有猜测,此刻听到玄翼笃定的话,仍忍不住心惊。
“这简直闻所未闻!”
“究竟是何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朝农田伸手?”
“圈养蝗虫,为祸庄稼,此时正是丰收之季,百姓们的庄稼被啃食了,连田赋都交不起,好好的丰收之年,最后却变成灾殃之年!”
“简直天理难容!“
“不仅是方城,就连周边的冀州、泸州、豫州也都有了蝗虫泛滥之像……”
“难不成,这都是一波人干的?”
风吹稻浪。
湿,润又带着冷意的风,吹动了玄翼的衣角,他身形修立,挺拔似剑,衣袂翩翩,泄出无尽锋芒。
同样是草帽,带在赵管家头上,像是一个寻常的农夫。
带在他的发上,则像是江湖侠客的蓑帽一般,自有一股孤冷瑟瑟的风度。
薄唇微抿,他眼底寒芒四射。
“天下……清平已久。”
“好日子过惯了,总有些人,想试探本王的底线。”
“风调雨顺的丰收之年,这群人偏偏要弄成灾荒之年,所图不过是想让农夫颗粒无收,无力缴税之时,再高价将农田买走,让这些清白百姓,成为他们的家仆之属。”
“事情如今因蝗灾而爆发,说明暗地里……早已悄悄施行了多年,幕后之人,只怕已积蓄了不少的农田和势力。”
“光积田,缓称王。”
“幕后之人所图谋的可不是这点儿粮食和土地。”
“他们想要的……是天下。”
云清絮看到玄翼脸上的红疹之后,眉头便皱起来。
只见那俊朗冷硬的侧脸上,从额上到耳后再到脖颈,俱是密密麻麻的红疹,像中了风毒一样,极为刺目。
一旁的黄氏惊疑道:“哎呀!王爷是不是不能饮酒呀!”
“听大夫说,有些人因为体质问题,但凡饮酒,轻者昏迷长疹子,重者休克危及生命!”
云清絮闻言,面色愈发难看。
玄翼身份贵重,若真在云府出了什么事儿,她和兄长如何担得起!
提出酗酒比拼的是他,如今喝了两坛昏过去的也是他,玄翼今日哪里是暖宅来了,分明是来砸场子了!
可如今这情况,再怪他也晚了,还是尽快将这个麻烦给送走的好。
“你叫我有什么用,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大夫!”
饶是云清絮脾气再好,此刻声音里也忍不住带上恼怒。
侍卫见状,忙苦着脸道:“云姑娘,奴才这就去找大夫,可王爷这会儿情况危急,万一坐上马车遭遇颠簸出了其他意外,那奴才就是赔了这条命都赔不起啊。”
“劳您搭把手,把王爷先扶到里屋歇息,奴才这就将大夫带过来!”
昏迷之人,最忌颠簸,云清絮也知他的为难之处,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寻医吧,我跟黄姐姐将他扶到屋里便可!”
“姑娘心善!那王爷就交给您了!”
侍卫几不可察地给“昏迷”的玄翼使了个眼神,接着脚下生风,一溜烟窜了出去。
云清絮看着满院狼藉,茶碗杯盏散落一地,还有昏迷不醒的玄翼和林从鹤,叹了一声。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早说了她云家庙小,容不下这两尊大神,偏偏他们非要过来凑热闹。
最后一回了,往后绝不可能再在家里办劳什子宴会了。
即便有朝一日兄长高中,顶多也就是使些银子在酒楼里办一场,绝不会邀这些人进家了。
云清絮摇了摇头,认命地看向黄氏,“黄姐姐,您跟我一起把他们扶回去吧。”
“诶!”
黄氏闻言,立刻上手,手刚搭在玄翼肩上,忽然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刺在她的手腕上,如被蝎子扎了一般,逼得她迅速将手收回来。
她后退两步,惊愕地低头,便看见那“昏迷”的玄翼,不知何时凤眸微抬,带着冷意与杀意的眸光,落在她刚才触碰过他的十指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你若再敢碰一下,信不信剁了你的手。
黄氏深吸一口气,强压住眼底的惊骇。
这……这摄政王根本没醉,他在装醉!
黄氏心思剔透,眼珠一转便知道摄政王装醉的目的,急忙收回眸光,主动走到另一边,掺起了昏迷不醒的林从鹤。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啊!
摄政王低伏演戏要靠近的人,她怎敢横插一脚!
自家夫君往后能不能做官、能不能荣升、有没有官途,那还不是摄政王一句话的事?!
她虽怜爱云清絮,却也知道强权之下,哪里有她们这群升斗小民做主的余地?
对不住了,云妹子,今日只能暂且牺牲你一下了。
黄氏背着云清絮,嗡声说道:“云姑娘,我搀着林三爷,你扶着摄政王吧。”
“院中只有你我二人清醒,不必顾忌太多男女大妨。”
语罢,她俯身将林从鹤扯过来,拖着他的肩膀,一瘸一拐地将人拖出偏院。
冷风,吹动桂花,满院馥雅。
散落的碎黄花瓣,好似纷飞的柳絮一般,黏在云清絮的眼角发梢。
她将玄翼从椅子上拖起来时,那好闻的桂花香,和着她身上细微的酒香,尽数飘散进玄翼的鼻腔。
玄翼深吸一口气,强按住狂跳的心脏。
她将他背起来,半拖着朝院外走去。
收拾出来的几间待客的屋子已满了,待会儿大夫又要过来急诊,云清絮想了想,便将他带到了书房。
她的发丝带着皂角的清香,掠过他的脸颊。
在云清絮看不见的角落,玄翼凤眸微抬,清冷的眸波中,溢满温柔和爱意。
这样的姿势,让他想到幼年时,在山洞里的那些温柔岁月。
他双目失明,看不清路。
手脚上都是斑驳的伤口,不便于行。
她为了让他多晒晒太阳多透透气,常常背着他坐在山洞外的渚石上。
那么瘦弱的肩膀,却非要扛着他,装载了他前半生所有的温柔和爱意。
时光轮转,他不曾想,他如今都变成八尺大汉了,竟然还要耍赖让她背着。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让他垂怜而迷恋的侧脸,他不禁开始幻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背着她……
砰——
房门被撞开,云清絮艰难地将他的身体平放在竹子编织的硬榻上。
竹子凉冷,云清絮抹了抹他脸上的汗,叹了一声,转身又去拥了一床被子给他盖。
可正盖被子时,脚腕处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
“唉——”
来不及惊呼,云清絮身子一倾,压在了玄翼的身上。
她柔,软的唇,覆在他薄冷的唇上。
唇腔里的酒意,在彼此的呼吸中交织弥漫。
云清絮脸色蓦地涨红,羞愧欲死,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太过慌乱,脚下一滑,整个人彻底栽在他怀里——
“唔——”
前额重重地磕在玄翼的胸口上,听到了他闷声如雷的心跳。
他温暖的体温,带着酒气,像冬日的暖炉一般,将她完全包裹。
不知怎得,云清絮忽然响起二人在酒楼里的那一夜。
刚开始,是极疼的。
她不经人事。
可后头,浑身上下全都是他的气息,他就像一匹不知疲惫的狼一般,索取她的每一寸呼吸。
轰。
脑子快炸开了。
云清絮脸色红的快滴血了。
撑着他的胸口,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连散乱的衣衫都来不及扣好,鞋子只穿了一半,便慌慌张张地从书房跑出去。
刚冲到廊下,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黄氏。
黄氏扫了扫她不整的衣冠,眼底闪过些惊讶。
这……
云清絮接触到黄氏的眼神,愈发羞恼,急忙为自己解释,“不是的,是刚才摔了一跤,我,我……”
越解释越慌乱,到最后,云清絮紧咬下唇,连解释都停了,别开脸便冲进了厨房。
留下一道故作冷静的话音。
“我去厨房端点儿解酒汤来!”
既然决定搬家,云清絮也不耽搁。
次日一早,便开始收拾杂物。
明明只住了一个多月,可收拾起来却发现,东西堆积的跟住了一年似地。
她甚至还从书架中,发现了几只当时制作失败的炭笔。
这几只笔模样歪歪扭扭、写起来字迹轻重不一,是被她淘汰下来的东西,谁曾想,如今竟只有这几只留了下来。
回忆起因为这炭笔在乌衣巷闹出的笑话,云清絮不禁苦笑一声。
当初,为了赚点儿银子,她剽窃了林七姑娘上一世的想法,最后不仅没能赚钱,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以后,每回去乌衣巷,她都得戴上帷帽。
同样是为了赚银子,她再次去乌衣巷贩卖摹帖。
运气更差,竟然被人家摸到家中,白日行窃。
讲义被偷进了府衙,还因为那讲义,跟兄长起了隔阂。
她果然没有赚钱的天分。
云清絮拿着那两只炭笔,正发呆中,又听到了敲门声。
怪了,自从住进这荔枝巷,便没一日清净的。
云清絮摇了摇头,走到院门前。
开门之后,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面色,骤然苍白。
她看了看这简陋的巷子,又看了看对面那玉簪清雅,广袖流风的女子,自惭形秽这四个字,一瞬间涌进她的脑海中。
往后退了两步,强忍住心悸的感觉,云清絮深吸一口气,挤出一抹笑。
“你们是……”
对面,林婉如面上的笑意也淡去。
她眸光落在云清絮手中的炭笔上,立刻想起了数日前,两人那段并不愉快的相遇。
对面之人,不仅仿造了她的炭笔,还害的她遭到摄政王府的警告,所有炭笔都禁止售卖,必须无偿捐赠出去,前期投进去的银子全打了水漂。
那都是她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啊!
她的贴身婢女红袖,也因为此事,不知所踪。
这样的仇怨,她怎能忍下?
她正在满京城寻找此女呢,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林婉如眼底尽是冷意,声音也异常冷硬,“你就是云清絮?”
云清絮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对,敢问姑娘……”
“别装了。”
人前总是温柔和顺的林婉如,看到云清絮这个盗版剽窃者,一点好脾气都没了。
“说,你把红袖藏哪儿了?”
云清絮满面疑惑,“红袖是谁?”
“还跟我装是吗?”林婉如冷笑一声,往前压了两步,正要揪着云清絮的衣领质问时,身后跟来的侯爵府管事嬷嬷王氏,急忙开口。
“七小姐!”
她拦住了林婉如的动作,眉眼之间带着些不耐和警告。
“老夫人说了,今日上门,是为了结两姓之好,不是过来闹事了。”
林婉如伸出去的手臂顿住。
嗤笑一声,“王嬷嬷,我觉得没必要再结两姓之好了。”
“这云氏人品堪忧,做事没有节操和下限,让她进了侯府,才真是损了侯府的风水,败坏我林氏的名声!”
“回去之后,我自会向祖母解释!”
转身欲走,却被王嬷嬷拦住。
“七小姐,您如今还未嫁入摄政王府呢,便不把老夫人的命令当回事了吗?”
“老夫人说了,今日上门,势必要彰显出我们侯府的善意来。”
“无论您从前跟这位云姑娘是何等恩怨,今日必须释结解怨!”
林婉如玉眉紧皱,满脸不郁。
“王嬷嬷,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王嬷嬷笑了笑,绵中带针,“长春侯府,你我皆不是主子,唯一的主子,便是侯爷和老夫人。”
“你!”
林婉如双眸眯起,深深地看她一眼。
“你想当一辈子的奴才,我可不想当奴才,我——”
咔嚓。
门被人合上。
云清絮关上院门之后,还用门闩将木门给堵住。
背靠着冰冷坚硬的木头,眼底带着恍然之色。
长春侯府内的尊卑之事,与她无关。
她在意的是,不要再牵扯到她了。
而且刚才那嬷嬷说……林七小姐不日将会嫁进摄政王府?
上一世明明是五年后了……
原来,她果然是玄翼和林婉如之间的绊脚石。
没有她,他们连婚期都提前了。
呵……
云清絮回到廊下,沉着脸继续整理起旧物。
任外面如何敲门叫人,她都不再挪动半分。
忍一忍。
过两天就搬走了。
……
门外,王嬷嬷看着那不再开启的木门,重重地叹了口气。
“七小姐,您这般胡来,回去之后老夫人定不会轻饶的。”
“今日之事,老奴会如实告知。”
她作为贴身伺候老夫人的人,自然知道老夫人对于这冥冥之中玄学的迷信。
尤其是,老夫人前些日子曾经做了一个噩梦。
她们长春侯府因为得罪了某个暗中的势力,而被拔地而起,全员诛灭。
梦醒之后,梦中的细节历历在目,恍若亲身经历一般,那种被抄家灭族的恐惧,让老夫人连着失眠多日。
普济寺的大师告诉老夫人,唯一的破局之人便是这位江南出生的云氏。
所以,老夫人才力排众议,亲自操持起云氏和三老爷的婚事……
想到老夫人的固执,王嬷嬷怜悯地看了一眼林婉如。
七小姐……到底还是年轻稚嫩啊……
……
门外的人销声匿迹后,云清絮也渐渐地平静下来。
看着日近中午,想到今晚便是中秋了,急忙去厨房里翻出昨日采买的配料和模具。
油、ru、糖混合,筛了糯米粉和粘米粉打进去,搅拌之后静置。
小火慢开,将泡好的红,豆和玫瑰花放到砂锅之中,熬成了红,豆玫瑰酱。
待酱放凉之后,和以蜂蜜、桂花、浆粉、做成了内馅。
接着,将内陷塞进饼皮中,放在摸具里,搁在锅上蒸熟。
半个时辰后。
满室飘香。
云清絮取下模具,看着那花瓣状的冰皮月饼,眼底泄出温暖的笑意来。
小时候,每到中秋,娘都会做……
等等。
她忽然愣住。
为什么,她会想起了幼年的事?
虽然只是一个片段。
但兄长说过,她幼年时曾经遭过一场大灾,从前之事忘得干干净净……
她的记忆,因为两世的重生,难道要慢慢苏醒过来了吗?
……
幼年的记忆一闪而过。
云清絮并没有深究。
等月饼放凉后她才反应过来,似乎做的有些多了。
月饼容易积食,她和兄长两人根本吃不完。
想到荔枝巷住着的那几户人家,云清絮转身去拿了牛皮纸进来。
包了六份,每份装了五个月饼,又塞了些果子进去,挨家挨户的敲门送礼。
马上就要走了,当作彼此的送别之礼吧。
有人在家的,她便敲门送进去,不在家的,便搁到门檐下,贴心地留了纸条。
最后一家,便是隔壁那江南行商。
云清絮正要敲门时,那门竟然自己开了……
露出一面绣着暗纹的袍角。
这衣袍,有些眼熟。
云清絮正要抬头看时,砰的一声,门又被狠狠关上。
她愕然地看着那紧闭的院门,不明所以。
门后。
玄翼强压住眼底的慌乱之色。
调整好呼吸之后,捏着嗓子,发出比平时要尖锐的嗓音。
隔着门缝道:“你是……”
门外。
云清絮觉得这声音似在哪里听到过一般。
这就是那个只闻名不曾见面的江南行商吗?
这声音听来,不像是那种大腹便便的商人之态啊……
还未深想,对面便又说道。
“你是隔壁的云姑娘吧?多谢你上次送来的玉笛,我很喜欢。”
提起那玉笛,云清絮便想起那个温柔的夜晚,不禁笑道,“宝剑赠英雄,我和兄长都不会吹笛,送给你也不算埋没了它。”
“今夜中秋,你的家眷没有过来陪你过节吗?”
门后之人,涩然一笑,“抱歉,我并无父母,也无家世……”
倒是沦落天涯的可怜人了。
云清絮心中叹了一声。
那人又道,“不好意思,生的丑陋实在不敢见人,还请姑娘见谅。”
云清絮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点了点头。
这样尖利的嗓音,像被火钳烫过一般,应该是受过什么罪,估摸着脸上还带着疤疮之类,讷于见人可以理解。
怪不得平时院门紧闭,搬来许久,街坊邻居都没见过这位江南行商。
云清絮温声道:“没关系的,倒是我突然上门,冲撞了您,这是我做的冰皮月饼,是南方的口味,今夜中秋,愿公子您万事和顺,将来也能得圆满。”
她将绳子绑在门锁上之后,便不再打扰,回了自家庭院。
殊不知,门庭之后,看着那一提月饼的玄翼,是如何心潮澎湃……
……
长春侯府。
玉老夫人将龙头拐杖狠狠甩在地面上,摩挲在指尖的佛珠散着莹润慈悲的光,却压不住心头那蓬勃的怒意。
她冷眼看着一脸倔强的林婉如,怒声呵斥。
“跪下!”
林婉如皱眉,脚下没动,开口劝道,“祖母,什么人命天命都是无稽之谈罢了。”
“孙女认为事在人为,侯府的未来不在某个人手中,而在——”
“来人——”
老夫人叫来守在外面的家仆,冷声吩咐,“七小姐既然不会跪,你们便教教她该怎么跪!”
家仆对视一眼,二话不说,一脚踹向林婉如的膝窝——
嘶。
膝间一软,林婉如锒铛跪在地上,唇间溢出痛呼。
贡院内。
钟磬声落尽后,肃穆又威严的声音响彻考场。
“收卷——”
收卷期间,不许言谈,不许动作,不许执笔,更不许左顾右盼。
云清川将双手从考卷上挪开,按在双膝之上,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正楷字迹,眼底的疲意一闪而过。
今年的试题,虽然生僻难涩,但也在四书五经六义的范围内,策论更是切国切民的时事评议,以方城为例,如何治理并防止各地的农病虫灾。
北方多蚜虫,尤以春季为最,南方生蝗虫,逢秋猖狂。
天下之本,务农为要。
他走南闯北多年,又出身贫寒农家,对虫灾治理有自己的几分见解,杂糅了历代农事官员的著作建议之后,鞭辟入里地分析阐论,按照朱子的文风调整格式,这三日忙的他连絮儿给他塞的干粮,都没有用几口。
如今到收卷时,才直觉头晕眼花。
收卷的考官快走到他身前时,一个纸团从一旁的考舍扔到他的面前。
他还以为自己是饿花眼了。
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纸团。
下一刻,那穿着漆红色官服的考官,面色难看地走到他面前,一手攥住那突然出现的纸团,一手捏在代表他考籍的木牌上。
“江北州黎川县玉渡镇清河村云清川,承德六年举子,农户,举保人王衡,史玉舟……”
官差面色铁青,冷笑一声,“江南文风清盛,怎么出了你这个卑下作弊之徒?”
不待云清川答话,下一刻,猛地扯走他的试卷,暴力地塞进手中的篦笼里。
“成绩作废,来人!科举舞弊,将他拖入刑房,等候主考官发落!”
试卷被夺,云清川终于清醒过来。
他不可置信地起身,看着紧紧捏在考官手中的纸团,为自己辩解。
“大人明鉴,这纸团莫名其妙出现在学生的案桌上,学生尚未打开,谈何作弊!”
“更何况,若是偷传题目作弊,何至于等到交卷的最后一刻?这不是明摆着让您发现吗?”
官差眸光射过一抹凶意,竟半点不听云清川的辩解,当场给他定罪,“怎么,你还想背着本官作弊不成?”
云清川面色难看至极,“学生不是这个意思,学生是怕中间有何误会……”
“人证物证俱在,有何误会?!”
考官冷着脸招来侍卫,正准备命人将云清川绑了,身后传来一道沉厚的声线。
“何事耽搁收卷?”
来人是负责巡检考场的金敛卫都尉左大人,在朝廷上下的作风一贯铁面无私,谁的面子也不给。
旁的考舍都已收卷完毕,偏偏这一片还在纹丝不动地僵持着,他自然要过来查问。
“左大人!此子公然舞弊,还拒不认错!”
见监察大人来了,考官急忙将那纸团递了过去,告起云清川的黑状来。
“大人明鉴,此子不知与谁交头接耳传递消息,临收卷了还不消停,桌面上更是被发现这不属于考场的纸团,被属下当场抓获后,他态度强硬拒不认罪,此等学子如何能堪大用,入朝为官?”
左大人生的额方面正,眸光含威,自然不会因为考官这两句话就给云清川定罪。
他紧皱着眉,接过那纸团,摊开之后,检查了纸张的材质,再看云清川的眼神,已带上危险之色。
“按考场律,考生不得携带任何书籍纸张,一旦发现,无论其上是何内容,都以考场舞弊来论,你可知道规矩?”
云清川自然知道。
絮儿在马车上为他检查了一遍,他入院时也通查了一遍,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场外的纸张,这个纸团,纯粹是他人恶意扔过来的!
云清川面色凝重,“科举律令重如泰山,学生怎敢不从?这纸张并非学生所捎带,而是莫名其妙出现在学生桌案上的。”
“更何况……”
云清川眸光冷静深暗,“大人明察秋毫,可以将纸团上的字迹与学生的试题相对比,必能发现二者没有任何关联之处。”
仅靠一个纸团就想污蔑他科举舞弊,绝无可能!
左都尉见他眸光清正,神态沉稳,没有半丝被抓包的慌乱之意,心底已信了他三分。
再加上同样是考生的青衣常服,穿在他身上,偏偏生出一股清风朗月的自然风流之态,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左都尉吩咐那巡考官,“把他试卷拿来。”
巡考官急忙将试卷摊开递来。
只见一尺长宽的试卷上,工整的字迹排排顺下,错落有致,颇有颜章柳姿之风采。
通篇论述,更是由浅入深,字字珠玑,旁征博引又不显得空泛,反而极为朴实。
“好字!好文。”
左都尉赞了一声后,对云清川的怀疑又去了三分。
一定是个误会。
他漫不经心地眼神落在那摊开的纸团上时,初时并不在意。
下一刻,眼底闪过一抹惊愕之色。
云清川不知怎的,看到这一幕,心头一突,生起不好的预感。
左都尉一把夺过那纸团,将其上的文字和试卷上的文字反复对比,脸色越来越难看。
到最后,恨恼到极致,将那试卷和纸团一起拍在云清川面前,厉声质问,“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争辩的?!”
试卷带起的风动,像一巴掌,狠狠打在云清川脸上。
只见这张被揉皱了的纸上,其上的字迹,和他考卷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
他错愕地将两份文稿提在目前,攥的青筋毕露的手掌显露出他并不平静的内心,反复对比,最后发现了细节之处的端倪。
“左大人,您看这这个衡字的回勾之处……”
哧啦——
左都尉挥手将考卷一撕两半。
那耗费了云清川三天两夜心血的考卷,就这么凌乱散落、跌在地上。
礼法有制,但凡考卷有缺漏、损毁,皆以无效论。
也就是说,左都尉这一个动作,彻底断送了云清川此次的秋闱之路。
左都尉看云清川的眼神,失望至极,再不留半点情面。
“立刻将此子拖入刑狱,报与朱大人,等秋闱结束后让大理寺发落!”
“等等。”
玄翼开口拦住她。
云清絮眼底闪过一抹隐忍的怒意。
她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有东西要送给你。”
云清絮声音冷漠,“不必了。”
她不想和他有太多牵扯。
玄翼却不理会她的拒绝,提起了放在一旁的食篮和盒子,几步跨到她身前。
他生的高大,肩背宽厚,将巷子里的所有月光都挡住,她只能看到他昏暗的侧脸,和棱角分明的下巴。
玄翼堵住了她的路,将东西递给她,“你看一看。”
云清絮浑身上下都在抗拒,可盘算了一下彼此的体力差距,最后只能妥协。
她得尽快回去,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手指随意地拨开盖子,谁料,一股熟悉的梅子与肉香混杂的味道竟扑了来。
她眼底闪过些不可思议,盯着食盒中切好的烧鹅,讶异至极。
这是同春楼家的烧鹅!
刚做好的烧鹅,还冒着热气,皮脆、肉嫩,只看一眼,就让人食指大动。
云清絮合上盖子,眼神复杂地看向玄翼,“你什么意思?”
他怎么知道她的烧鹅被踩碎了?
玄翼眸光微暗, “姜小将军惦记着你那个打碎的食盒,特意交代本王买的。”
原来是姜叙白。
还算他有点良心。
云清絮提着的心放下来不少。
玄翼眸光落在另外一个盒子上,“这是给你兄长的。”
云清絮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皱眉抽开另外的盒子,发现里面竟躺了一套书册。
她认得字,从左往右依次念叨。
“朱子……讲集。”
“这是……”
云清絮猛地抬头,“这是朱大家的讲义稿?”
她知道这位朱子,名叫朱成义,不仅是当世大儒、内阁重臣之一,还是两个月后科举考试的主考官!,
每一届科举考试的试题,都是按照主考官的喜好来出的,举子们所做的文章,也都要交给主考官来评定优劣。
云国现在是幼主在位,皇帝仅有十岁,本次秋闱考试,将是这位内阁大臣朱成义的一言堂!
自从定下主考官之后,这位朱大儒的文墨便被抬出了天价!
一幅平日练笔的小字,都能被哄抢出千两银子的高价,那拍下字帖的举子,扬言等他学会了朱大儒的笔画风格,定能得朱大儒青眼,把他的名次往上提两名!
虽然此种想法有些荒谬,但谁也不可否认主考官文墨的价值!
可惜这位朱大儒入仕之后,罕少再写评议论文,只在亲眷之间,内部指导过几个记名弟子,市面上根本没有流传的文墨。
云清絮曾不止一次听到兄长感慨。
若能寻到几篇朱子的旧文,也可以揣测出几分喜好,对秋闱更有把握些。
云清絮指尖颤抖,轻轻翻开那书册,看到内页朱成义的私人印章后,便松不开了。
这是……一份大礼。
还是她无法抗拒的东西。
云清絮深吸一口气,仰头看他,“为什么?”
为什么给她这些东西?
从前的她,上一世的她,在他那里,永远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随便乱丢的东西。
他对待她,比对待垃圾还随意。
他的冷漠让王府那群逢高踩低的下人,对她极尽欺凌,生不如死。
好不容易熬过那悲惨的过往,好不容易接受了渊儿去世的哀痛。
重来一世,她已经决定跟他没有任何牵扯了,为何他又一反常态地凑过来?
玄翼从她眸中读出了太多情绪。
他叹了一声,眸光落在两人影子相交的暗处。
那日在靶场上,他断断续续看到的几帧画面只是一个开始。
这半个月来,每次入梦,其他凌乱的画面也会进来,拼凑起一个连续的剧情,将另外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在他眼前演绎。
在那个世界里,他的冷漠、他的残忍……是刺向她的最锋利的刀,将她害的遍体鳞伤……
还有她们的孩子,小小年纪因病惨死……
自从知道云清絮是他惦念了两世的救命恩人后,每次看到那些画面,他都会寝食难安、后悔不迭。
而且,不仅是上一世,便是这一世,他对她也有诸多残害。
他想弥补,却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只能……
压下内心那繁杂的情绪,玄翼放缓了声音,安抚她道:“就当作那日……在靶场的赔礼吧。”
他亏欠她太多,不止一次,不止一条命。
……
云清絮眼底挤出一些讥讽。
“王爷可真是个恩怨分明的好人。”
“王爷放心,这书册市价多少,往后我凑银子还给您。”
“夜深了,王爷早些回去吧。”
云清絮拎着两个盒子,不再停留,快步拐入长街。
兄长在家应该等久了吧……
……
赵管家见云清絮走了,才敢凑过来,恭声道。
“王爷,咱们回府还是去旁边茶舍?”
“林家七小姐在呢,您不是下了令,让咱们多看顾着点儿吗?”
“昨儿听说她手下的林家商铺,新推出了一款柔荑皂,用那东西洗完脸,脸上又白又滑,比涂了脂粉还好使。”
“你说这林小姐脑袋是怎么长的,有那么多稀罕想法?”
“欸,王爷您去哪儿,等等老奴……”
……
玄翼远远跟在云清絮身后。
看着她去芳华阁买了一身崭新的青色棉衣,又过了那道运河桥,迈入荔枝巷,推开了灯火渐起的小院的木门时,他才放下心来。
坐上那通体漆黑的马车,眸光恢复淡漠。
赵管家赶车,“王爷,回王府吗?”
玄翼淡声道:“去茶馆。”
他要会会那位林七小姐。
梦中那一世,他觉得此女聪慧异常,机颖敏讯,所以对她投去青眼,颇为重视,扶持起她名下的林氏商行,助她成为云国第一皇商。
尤其……得知她会制造火药的配方时,他与她缔结了表面的婚约,以达成双方的合作。
那一世……火药确实做出来了,杀伤力却远超他的预估,惊怖异常!
一斗火药,可炸死十几位军士,威力惊人。
两军交战,若提前埋好火药引爆,或者将即将引爆的火药砸入战场,敌军拿什么对抗?
云国若有此杀器,统一天下,只是迟早的事。
可这样的东西,这种配方,怎么可能在会在一个尚未出阁的侯府小姐手中?
这位林七小姐浑身上下,处处都透着诡异……
“王爷说,七小姐待嫁之身,却与姜小将军一同出行,在大街上动作亲昵,言行举止颇为失礼,皆被摄政王看在眼中。”
“王爷说,既然七小姐已有心仪之人,那这亲家官司不做也罢,没必要夺人所爱。”
“王爷还说,他就不主动上门退亲了,他会给皇帝施压,让皇帝撤回圣旨,给咱们侯府留些脸面。”
“王爷交代了,让侯爷好生看管自家的女眷,不要因为疏于管教,败坏了名声,害了府里的其他女眷。”
……
每一句话,都像一巴掌,狠狠抽在林侯爷的脸上。
他气得胡须都在发抖,“小七,她——”
深吸一口气,眼底尽是恼怒,“那孽女回家了吗?!”
官家苦着一张脸,小声道,“回侯爷,姜小将军刚把她送回来……”
这又是另一巴掌了。
气得林侯爷眼冒金星,险些没站稳。
一个个的,怎么都不让他省心!
“她现在在哪?”
“回自己的院子里了。”
“谁允许她回去的?!”
林侯爷冷笑,“老夫人吩咐了,让她跪在祠堂里好好认错反思,今夜若非陛下诏见,她如今还在里头跪着呢。”
“你去,找几个人把她押回祠堂,再跪上三日!”
管家:……
“遵命。”
“还有你。”
林侯爷看向林三爷,面色愈发难看,果断地叫来几个家丁,厉声吩咐,下了死令,“把三爷也押到祠堂,锁了门窗让他们闭门思过去!”
“不许送水、不许送饭、不许送棉衣!”
“什么时候这荒诞的性子改过来,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
云府外。
夜色入户,窗棂染霜。
灯火盏盏,泛着鹅黄的光,将整个夜色都衬托的温馨起来。
云清川站在青灰色的门外,嗅了嗅自己身上的酒味,摸了摸怀中的支票,眼底的重负也释然下来。
今日,虽有不美,却也未吃亏。
这三千两银子,应该能让絮儿开心许久了吧。
云清川叩手敲了敲门环,很快,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过来,将那门后的门闩给拉开。
门后,站着一位样貌清秀、面容陌生的姑娘。
云清川脸上的笑容隐去。
他后退两步,再次确认了一下。
没错啊……
这就是刚搬来的新家……
对面,柳叶认出了云清川,脆生生地开口叫人,“公子回来啦?”
云清川眉头紧皱,打量着柳叶身上的褂子,认出了这是云清絮的旧衫。
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
柳叶迈过门槛,伸手去扶他。
却被云清川躲过。
云清川眉头皱的更紧,“你是谁?絮儿呢?”
他的眼神不似云清絮,带着温柔和善意。
而是幽深晦暗,像是能将人看透一样。
柳叶不敢跟他对视,垂下头,小声解释道:“回公子的话,奴婢是小姐在街上买回来的侍婢。”
柳叶看了一眼空冷的街道,主动接过了云清川手中提着的锦盒。
劝道,“公子,夜已深了,小姐担忧您的安全,一直在屋里等您,您快些进来吧……”
云清川看着被夺走的锦盒,眉目之间隐忍了几瞬,而后跟着进了院子。
他总觉得,这柳叶眼神闪烁,有些古怪。
……
五进五出的院子,占地将近半亩,府中人又少,即便点了灯,也觉得有些凄冷。
云清川一边朝主院走去,一边接受了妹妹买婢女的事实。
有两个人陪着絮儿说话做活、她也轻省一些。
迈进主院时,主院灯火通明。
云清絮一身月白色的长裙,倚在窗边,点着灯烛正在读书。
烛光将她的侧影打在窗纸上,翻书的少女,侧影美的如梦似幻,温馨而美好。
不仅是云清川眼底蕴上笑意,就连柳叶,也被云清絮身上柔和温婉的气质给吸引到。
她眸光变的幽深起来。
原来,摄政王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
怪不得满京的贵女……摄政王挑来挑去,却一个都没兴趣。
应该去江南找的。
收敛起心底的想法,柳叶主动开口道,“小姐,既然公子回来了,你们就先聊,奴婢去为你们倒茶……”
接着,快步离开正殿,去了厨房温水。
殿内。
云清絮合上书籍,苦恼地将今日夜市之事说给兄长听。
当然,跟玄翼的交锋,被她死死瞒住。
“一对姐妹花,生的又机灵可爱,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们在街上乞讨。。”
“贫苦人家长大的,祖籍都在京郊,家世也清白。”
“姐姐叫柳叶,我问过她了,做饭、洒扫、针线活什么都能做,脾气也开朗大方。”
“妹妹年纪小些,只有十一岁,叫月牙,嘴巴很甜,生的也可爱,夜深了,我见她一直打瞌睡,便让她先去睡了。”
云清絮说完这些,忐忑地看着兄长,“她们的亡父抬去了后院柴房,明日买了棺材才能下葬,兄长你莫要生气……”
云清川失笑,将怀里的银票递给她。
安抚道:“我有什么可生气的?有人陪你聊天说话,兄长开心还来不及呢。”
“今日去赴宴,这是作诗赢下的彩头,你上回不是在华裳阁看了一件云肩披风吗?明日便去买下吧。”
云清絮不可置信地接过那轻飘飘的三张银票,仔细辨认其上的数额,一时之间,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
揉了揉眼,待确认那千两银子的额度时,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底尽是欢喜之色。
“兄长,你也太厉害了吧!”
去参加个文会还能赢下几千两银子来!
云清川笑了笑,眸底带着温和的暖意,与侯府时那个冷若冰霜的云举人、判若两人。
他抬手,准备去摸云清絮的额发以作安抚时,看到自己手腕上、因为宴席争执而起的伤口。
眸光微顿,从善如流地将手指收回。
轻声道,“天色已晚,你早些睡吧,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云清絮乖巧的点头,手捏着那三张银票,心里想的却是今晚上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
云清川出了主殿后,并未去自己的寝屋。
而是折返转身去了后院。
推开后院柴房的木门,一具冰冷的中年男子的尸体,裹了一层草席,被搁在角落处。
云清川眸光微眯,抬脚走了过去。
林婉如跪在地上,狼狈不已。
她挣扎着想起来,可那家仆们的手臂跟铁腕似地,死死压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穿越而来,她仗着自己独到的眼光和两世的记忆,事事顺利,何曾被如此羞辱!
“祖母!”
林婉如眼底掠过浓重的恨意,“那云氏本就是奸佞小人,孙女何错之有!”
“这般女子,娶进府中也是败家之源,孙女所作所为,不过都是为侯府考虑罢了!”
“难道您只问神佛,不问人心吗?”
这话一出,玉老夫人气得差点当场咽气。
“孽障!你这个孽障!”
她扶着王嬷嬷的手勉强站稳,再看林婉如时,再无之前的欣赏和赞许。
“你进府之后,不思女德女戒,忙于经商之事,念在你乡下长大,孤苦可怜的,便纵了你几分。哪怕是你折腾出那什么林氏商行,我也并未开口斥责。”
“你看满京侯爵府邸,有哪家允许自家儿女抛头露面经商的?明面上的生意是给平民老百姓做的,富贵之家只做暗地里的生意,从不与民争利!”
“想着你不过一时新鲜,等将来厌倦了寻了好人家嫁过去,总能明白一二。”
“能入摄政王府为侧妃,能得陛下的青眼,那是你的运道,是你的荣幸!”
“可你看看你如今骄纵的姿态,莫不是以为满京城都姓林了,莫不是以为自己已经富甲天下了?”
“你既为侯府女,就应当有大家女的胸襟和修养,和那云氏左右不过是口舌之锋,你又何苦紧紧相逼?”
“为了这点意气之争,连祖母的孝义都不顾了吗?让你跪下认错,你竟然还敢反驳?”
“来人!”
老夫人指着林婉如,恨铁不成钢道:“将她押入祠堂,跪上半个月再放出来!”
林婉如不可置信地仰头,声音拔高,“您这是侵犯我的人身自由!”
玉老夫人不懂她那些歪歪道道的言论,直接命王嬷嬷堵了她的嘴,强硬地将她拖向祠堂……
罪魁祸首被带走后,王嬷嬷急忙走到老夫人面前帮她顺气。
劝道,“七小姐也是年少轻狂,往后总会沉稳下来的。”
老夫人却摇了摇头,看着外头渐沉的天色。
“往后,又是什么时候呢?”
她等不得,侯府也等不得了。
梦中那被抄家灭族的记忆,虽然没有明确时间,但似乎……离得很近。
“老三在哪?”
玉老夫人命令道,“别管他在哪个秦楼楚馆,立刻让他回府,若敢阻拦,直接将他绑回来!”
“怀业大师的判断绝对不会错,这桩婚事,他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必得让他娶那云氏女为妻!”
“去请京城最好的媒婆过来,挑个好日子,待那云氏的兄长在家时,直接上门提亲!”
“还有这个……”
玉老夫人褪下手腕上的玉镯,递给了王嬷嬷。
“这是老身嫁入侯府时的陪嫁之物,此物当作媒契,让媒人一起送上门去。”
“是!”
王嬷嬷掩下眼底的惊骇之色。
她明白了,老夫人这回是动真格了!
……
云清絮花了两天时间,终于将宅院收拾干净了。
她和兄长的杂物满满当当地装了两个马车。
赶马地车夫一边帮云清絮抬箱子,一边赞道:“从城南搬到城北,姑娘您在京城也算是熬到头了,城北都是贵人住的,龙气旺盛,公子这回科举,必能高中!”
云清絮最爱听兄长高中的话,一边用帕子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将早上做的槐花包子递给车夫。
“您也忙活一上午了,垫垫肚子吧。”
“我去房里和兄长检查检查,是否还有遗漏的东西。”
“好嘞!”
车夫接过包子,咬了一口,双眼发亮,“姑娘手艺真好,可以考虑开个包子铺!”
云清絮掩唇轻笑,“若我开了,您记得去给我捧场。”
“一定一定!”
纸袋里一共装了三个包子。
云清絮走后,车夫狼吞虎咽的吃了一个,正准备对剩下两个下手时,面前突然出现一道阴影。
俊逸无双、五官又带着些冷硬的高壮男子,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大半的日光。
迎着那冰冷如实质的视线,他后背升起津津冷汗。
在看到那男子腰间别着的羊脂玉佩时,他瞬间明白,眼前男子,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将嗓子里剩余的包子咽下去后,车夫惊畏地开口,“你,你要做什么?”
玄翼往他手上塞了一块银锭子,指了指他手中的包子。
车夫一时没反应过来。
玄翼又扔了一块。
眸光,愈发危险。
车夫打了个哆嗦,瞬间反应过来,急忙将手中的包子递过去,哭丧着脸道:“贵人的银钱,小的不敢收,这包子就当孝敬——”
玄翼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而后压低声线问他。
“待会儿搬去哪儿?”
车夫愣住。
玄翼不差钱,这回直接塞了一把两的银票。
车夫盯着那银票上的数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连连点头。
“未央街十三号。”
玄翼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时,声音冰冷。
“不许泄露你我的交易。”
而后,在车夫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进了隔壁的院子。
……
云清絮一出门,便看见满目呆滞的车夫,跟个傻子一般,坐在那儿嘿嘿傻笑。
讶异地问道,“您没事吧?”
百两银子入了兜,再看云清絮,车夫恨不得将她供成自己的祖宗。
赶紧接过她手中的木箱子,大惊小怪道:“云姑娘快上车,这么重的东西怎么能让您提着呢!“
“车厢里小的已经腾好了地方,还给您铺了软垫,您快坐上去吧。”
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云清絮一脸蒙圈。
云清絮想了想这么大会儿,似乎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啊……难不成,是因为那槐花包子特别美味?
摇了摇头,在车夫殷切的眼神中,坐进了车厢。
另外一辆车,则由兄长驾驶,跟在他们身后,车马辘辘地赶往未央街。
……
未央街十三号。
朱门落锁,门阶上尽是灰尘。
此地靠近翰林院,住的俱是京中的清贵家世,所以街道两旁,栽种着几行银杏树。
日已入秋,金叶徐徐,遍地漫洒。
马车停在府门前时,云清絮看着满地的金黄,眼底带着细碎的暖意。
她喜欢这遍地的银杏叶,跟一地金子似地。
正要拾阶上门时,发现隔壁的户府门前,坐了一位蓝衣男子。
云蓝色的外衫敞开,露出里面的细锦长衣,不拘小节地坐在台阶之上,面前,架了一副画框。
他手持笔墨,挥洒自如,不过瞬间,一副秋意街景图,便跃然纸上。
图中,不仅有这林立的朱门,狭长的、金黄的街道,还有那青灰色的马车,和一身碧衣的少女。
少女带着帷帽,面容不显,但身影纤瘦,翩翩欲飞。
正是云清絮的侧影。
作画的蓝衫男子,抓起身边的黄色葫芦,饮了一口后,搁在台阶上。
而后,卷动画轴,握在手心,朝云清絮走来。
走的近了,云清絮才发现,这男人生了一双桃花眸。
眸光闪动间,带着醉后微醺的酒意。
“初次见面,以画相赠,还望姑娘莫觉得在下轻薄。”
“实在是姑娘气质脱俗,既有楚宫之仙美,又有汉室之窈窕,在下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畅意,无奈之下,提笔作画。”
“不知姑娘姓名为何?家中高堂尚在否?”
云清絮懵了。
两世来,她头回见这样的男子。
低头看着那画轴,正犹豫要不要接过时,兄长云清川已下了马车,冷着脸,先她一步将那画卷夺走。
面色阴沉的摊开,看了几眼后,眼底却闪过一点怀疑。
画风清秀、用笔疏淡,不像是那等污秽肮脏的世家子弟所作的画作。
倒真有几分林下之风。
不过,当街调戏他妹妹的人,画艺再好又有何用?
云清川冷笑着看向那莫名其妙的男子,即便知道他的身份非富即贵,却也不退让。
“舍妹性子单纯,这位兄台莫把那调戏花乡女子的招数,用在舍妹身上!”
“家中高堂俱亡,我作为兄长的,自然要为妹妹挑选一个温良恭和之人。”
“你,入不了云某的眼。”
云清川撂下狠话后,不再看他,带着云清絮进了家门。
院门大开。
满院的桂花香扑鼻而来。
云清絮看着金灿灿的院子,顿时忘记了刚才的波折。
进门见桂,是不是意味着兄长能够一举得魁,蟾宫折桂?
……
院外,蓝衫男子盯着那忙碌的车夫和进进出出的箱笼,敲了敲有些醺醉的脑袋。
他怎么记得……
旁边这栋宅子也是他们林府的私产?
摇摇晃晃地回到刚才作画的地方,看到那支在地上的画架,他忍不住叹道。
“小七真是个机灵鬼,她研究出来的这个画架,简直是作画之利器……”
拿着汝窑的酒瓶又灌了两口,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家丁急慌慌的声音……
“三爷欸!”
穿着粗衣的下人,匆忙地跑过来,看着蓝衫男子的放*浪姿态,欲哭无泪。
“您怎么在这儿啊!府里找了您好几天了!”
“赶紧回府吧,老夫人给您相中了一门好婚事!”
云清絮知道他在等这枚指托。
撇开众人,挤上前去,将盒子递给那高台旁边守卫的金銮卫。
“大人,这是王爷惯用的指托,赵管家差奴婢送过来。”
金銮卫检查了一下盒子,确认无误后,正要接过,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道疏狂轻傲的笑声。
“王爷,不如玩点儿刺激的如何?”
玄翼淡漠的声音扫过来,“怎么刺激?”
“我们战场之上,抬起弓箭全都是以敌人的人头为靶。”
“你们京城这种圆靶方靶回形靶……实在无聊,不如这样——”
姜小将军随手一勾,指向了台下的云清絮,“你上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云清絮身上,被万众瞩目的云清絮,却觉如坠冰窟。
人群纷纷后退,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云清絮手中的木盒倏然坠地,她缓缓抬头,看向那一身红衣铠甲、刚刚夺取耀世军功,被百姓们称为战神的姜小王爷,姜叙白。
他指尖遥遥点着她的额头,丰眉俊目中,是一往无前的飒沓英气。
看清她五官时,那桀骜的眼底滑过一丝惊艳。
很快,惊艳淡去,变成笑意。
“如此娇娥,倒也应景。”
他指挥着身旁的亲卫,“你们让她站到那靶子下面,再往她头顶放一只梨子,百米之外,本将军和王爷比赛谁能射中梨子正中心,不漏半点汁水。”
他从旁边装着彩头的铜盆里,随手拿了一只翡翠玉镯,扔给云清絮。
安抚道,“你不必害怕,本将军从不伤自己人,这镯子赏给你,待会儿再给你支百两银子。”
“去吧。”
云清絮看着那滚落在地、掩埋入草的翡翠玉镯,并未俯下身子去捡。
眸中,一片悲凉。
早知命薄鄙贱,原来竟如此轻贱吗?
玄翼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带着淡淡的冷意和杀意。
“还愣着干什么?”
云清絮知道,他认出她了。
麻木地跟着侍卫,云清絮没有反抗,等站到那靶子面前,抬头看向那耀眼的烈日,听着周围欢呼叫好的声音时,她感觉不到半点烈日的滚烫,只觉得浑身冰冷。
……
人群角落,正在和魏王府世子聊天的云清川,看到靶下之人是谁时,面上的笑意与血色顿消。
“清絮。”
他不可置信地凑上前去,发现那真是数日未见的妹妹时,向来冷静自持的他,血涌上发冠。
抬脚便要冲过去——
身后的魏王世子急忙拉住他,“清川兄,你这是干什么!那边全都是摄政王一脉的嫡系啊!”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舍弟知道你一身抱负,不喜交际,也就这两日才开始与我走动,可不管是当初你的救命之恩,还是你的学识才干,舍弟都钦佩尊崇,将你视为知己。”
“今日带你过来,是为了给你介绍这朝堂上的风向,我们魏王府是坚定的保皇党,与摄政王一脉,势同水火,你万万不可牵涉齐中。”
云清川甩开魏王世子的手,头一次在外人面前,不顾仪态。
“什么摄政王什么保皇党与云某有何干系?”
“若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护不住,便是封王拜相又有何用!”
他步履仓皇,冲向靶场。
……
靶场之上,玄翼缓缓带上指托,先姜叙白一步,抬起了他惯用的弓弩。
搭箭、上弦、瞄准。
锋利的箭尖,在日光下,折射处湛蓝的冷芒。
百米之外,云清絮挺直了后背,抬眸看向那箭台上的男人。
他眸中一片死寂,杀意无形。
他瞄准了她的脖颈。
一切布置妥当后,已到了傍晚。
华灯初上,厨房的鸡汤已经炖上,黄酒也已在桌边温好。
忙了一天,别说云清絮了,就是柳叶和月牙也累的不成样子。
云清絮擦了汗净了手,看着厨房里满满当当的吃食,心中暗暗絮叨,等下回再办这样的事,一定要在饭馆里打包或者请人来做,光凭她和柳叶姐妹二人,实在做不了这一大桌。
第一个来的客人是同为江南学子的华声。
在荔枝巷时,这位华声公子曾给兄长送过遗落在他那里的书刊,与云清絮有一面之缘,云清絮对他的感官不错,知道他是个温润谦和的人。
此次来,他是携妻子前来的。
他的妻子黄氏是江南的富户,穿金带银,生的温婉动人,性格却极为开朗大方,看到云清絮后,眼底一亮,几步走过来,抚着云清絮的手,便开始夸赞。
“好标志的姑娘!“
偏圆的眼睛骨碌一转,尽是灵光,“好你个云公子,几次上我家讨饭吃,却从不肯引见你妹妹给我们瞧,每回都称你妹妹面薄、性格腼腆,如今见了真人才知,那是你妹妹性格腼腆?分明是你存了私心,怕咱们把你妹妹抢去!”
众人皆笑开了,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云清絮面色微红,任黄氏拉着自己的手,引她往偏院走去,“黄姐姐,您别笑话我了,备了些吃食和纸牌子,您若有兴趣,清絮陪您玩一会。”
黄氏反按住她的手,欣赏着云清絮羞红的面色,哪有心情玩乐?倒是起了做媒人的心。
“好妹妹,你可曾订婚?”
“想来也不曾,你兄长护你跟护眼珠子似地,必是想等着自己高中了进了官后,再凭着官家小姐的身份,为你挑一门好夫婿。”
“云兄弟自然是有那个才华的,但咱们女子的青春稍纵即逝,倒也不必巴巴等着你兄长的成绩,你这般的相貌,由姐姐牵头,便不等做那官家小姐,也能找出一二佳婿来。
“你同姐姐讲讲,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姐姐回去定好好给你挑挑。”
云清絮面色更是涨红,跨过月门进别院时,看着抄手回廊上那彩绘的鸳鸯花漆,自己一时也有些怔愣。
是啊。
女子大了,总要成婚的。
若是在兄长家里赖一辈子,只怕到时候的嫂嫂也不同意,反而影响兄长和嫂嫂的感情。
可她曾有那样的过去,早对男子、对成婚失去了信心。
而且,她已非清白之身。
眼底的怅惘之色一闪而过,兄长还未娶妻呢,她这么早操心做什么?等兄长的人生大事定下来了,她再做其他考虑吧。
前些年朝廷不是出了政策吗?可以女子独立开辟女户,她多攒些银钱,将来自住一处,一个人安稳一生也不错。
云清絮不欲多讲,岔开话题,说道,“不知姐姐要来,若知道,该提前让兄长问问华举人,您是否有忌口之物,照着您的喜好来。”
黄氏也是人精,见她不欲多言,也知道自己这话不讨喜了,也顺着云清絮的语气说道。
“我这人没什么挑剔的,向来都是做什么吃什么,好养活。“
“况且妹妹看着钟灵毓秀,又是江南出身,做出的饭食定合我胃口,往后只怕吃上瘾了,日日想来你家蹭饭。”
云清絮两世以来,要么跟着兄长奔波求学,要么在王府后院饱受桀磨,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也从未见过像黄氏这般友善知心之人,听她这样讲,心里也生了亲近之意。
“寒舍鄙薄,若黄姐姐不嫌弃,日日来清絮都乐意至极。”
黄氏见她言语真诚,面上笑容更盛,挽着云清絮的胳膊,进了院中。
华声来了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三人到场,他们并未携带家眷,但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面上已有薄须,家中也都有了老婆和孩子。
毕竟如云清川、华声这般少年中举的天赋之人,尚在少处。
大多数中举待考的举子,都已三十出头。
所以京中才盛行榜下捉婿的风俗,年纪轻轻考上进士的,将来必然是人中龙凤,早点撸回家红盖头一蒙,多生几个机灵聪颖的后代,那就赚大发了。
相熟的都已落座,唯有魏世子迟迟未至。
华声也认识魏公子,知道他是个爽利的性子,主动开口,“魏世子是大忙人,估计被琐事耽搁了,他既说来,定然会来的,只是早晚罢了。”
话刚落下,魏世子的贴身小厮提着礼进了院子。
面色歉疚地看着云清川,解释道,“云公子,我们世子路上出了些意外,可能会晚来一会儿,怕你们等太久,便差奴才过来告知一声。”
“您们先开席,不必等他了。”
魏世子算得上是云清川的至交好友了,此时见小厮面色涨红、眼带急色,云清川不禁有些担忧,“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可需要云某过去帮忙?”
小厮擦了擦额头上急出的汗,苦笑道:“云公子放心,无甚大碍,只是耽搁些时间,你们先用。”
他这么讲了,云清川也不好因魏世子一人撇下一院子的人,等送走小厮后,朝众人举杯敬道,“魏世子是大忙人,咱们便先不等他了,今日多谢各位仁兄前来暖居,这一杯薄酒,云某先敬诸位了。”
接着,一饮而尽。
华声手往桌子上一按,眼底也带上了少年意气,“好!华某陪一杯!”
酒过三巡,众人已有醉态,就连云清絮在黄氏的多方劝中,也饮了两杯。
她几乎从未饮酒,不过两杯,便已经面染桃红,双眸含水。
幽幽的眸光顺着那馥懿的桂花香和酒香,望向别院月门的位置。
月光映照下,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玄衣男子,阔步朝偏院走来。
月光散落在他的发上、额上、衣襟上,为他冷硬的五官平添出几分温柔来。
平日里总盛着寒戾的凤眸,此刻带着温情,看向云清絮。
让微醺的云清絮,有一丝恍惚、又有一丝迷醉。
她大抵是喝多了,竟然看到了玄翼。
那般高高在上的摄政王、那样冷漠无情的男人,怎会踏足她的小院?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她于他,从来都是不值一提,抬脚就能踩死的蝼蚁罢了。
直到身旁之人纷纷起身,惊愕地看着来人,行礼称王爷时,她才一个激灵,酒醒了三分。
跟着站起来,目光僵直,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处的玄翼。
他……他怎么来了?!
跟在玄翼身后的魏世子,急忙探出头来解释。
“云兄,实在不好意思,冒昧多带了人过来。”
“刚才在路上遇到了一些别有用心之徒的纠缠,幸好得摄政王出手相助,这才解了忧患。”
“本来说去同春楼宴请摄政王,可急着过来赴约,恰好王爷也未用膳,便一块邀着来你府上了。”
“多有唐突,还望云兄见谅。”
魏世子拱手,眼底带了些恳求之色。
云清川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知道,依照自己这位好友的性子,若非真遇上为难之事,也不会贸然别他的脸面。
玄翼也知趣,待魏世子解释完后,立刻让跟着的仆人将礼物送来。
面上露出宽和的笑,对云清川道,“事出从急,过来蹭一顿酒席,恰好有一套新烧制出来的汝窑瓷器,送过来给云公子暖居。”
“紫藤花爱攀高,借这个兆头,来日秋闱,诸位想必都能得中高榜。”
这话一出,众人眼神皆是熠熠。
能得摄政王一句祝福,那该是多大的脸面啊。
云国读书人谁人不知,摄政王独揽大权,杀伐果断,位比君王。
别说是他们这些尚未秋闱的小喽啰了,就是那些当了官的大人们,能见摄政王一面得他一个青眼,将来官途便稳了!
云兄藏得也太深了,竟然有这般脸面,屈屈一个暖舍的宴会,竟然能请来这位大神坐镇!
华声抢先一步,替云清川接下那贺礼,神色之间,再无刚才的端庄持重,借着酒意跟玄翼搭上了话。
“王爷太客气了,来,这是主位,您请落座……”
玄翼清了清嗓,迎着云清川难看至极的面色,沉声道,“客随主便,本王怎能抢了主家的风头?”
“主位还是让云兄坐吧。”
“本王来的晚,坐角落便可。”
语罢,走向席末,拉开那把红柳木的椅子,端然坐下。
位置,正好挨着云清絮。
而后,他在云清絮惊疑不解、万分尴尬的眼神中,对云清絮道:“有缘能同饮,云姑娘不必拘束,今日翼某只是云公子的客人罢了,没什么特殊身份。”
“翼某来晚了,自罚三杯,还望云姑娘宽恕。”
语罢,他抓着手边的酒杯,面色不变的连饮三杯,而后,将那干干净净的杯底对着云清絮,温声赞道。
“好酒。”
“翼某街边散酒也饮过,琼浆玉液也喝过,可今日这酒,却是毕生以来,最甜的甘酿,不知云姑娘从哪里买来的酒?可否将店铺的位置告知?”
“往后,王府里的酒便都换成这吧。”
云清絮看着那空荡荡的杯底,面色陡然羞红,比桌子上那盘大虾还要红艳。
这……
这是她刚才用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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