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外,白英与假道士合力将昏迷中的姚娘装进麻袋,听到动静的慕笙赶紧扒着柜门往外看。
他们很聪明,把装有姚娘的麻袋放在独轮车上,又在旁边放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张成既是屠户,又是贩卖猪肉的肉铺掌柜,从张家运些东西出来十分正常。假道士也做了些伪装,单看外表,像是给张家帮工的伙计。
“他们走了,我们快点儿跟上去。”
慕笙推开柜门,发现外头风大的睁不开眼睛。眼见着柜子要倒,沈渡只能抱住慕笙往前一扑,重重撞在影壁上。
风没了,柜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们熟悉的院落——张家老宅。
顾不上被撞得疼痛,慕笙激动道:“公子,我们回来了!”
沈渡偏头:“我们只是回到了张家老宅,不是出了梦魇。”
循着沈渡的目光,看到了挂在天边的月亮。慕笙记得很清楚,她入张家老宅时是上弦月,沈渡比她晚到了一刻钟。上弦月只有前半夜才会出现,这会儿却是下弦月,且是出现在东边的下弦月。
月亮东升西落,按时间推算,这会儿该出现在西边,且是贴近屋脊的那个位置。
沈渡说过,梦里的东西是反的。
退到大门的位置往里看,不止影壁上的图案,就连整座宅子的格局都是反的。白英与假道士的声音从影壁后传来,慕笙拉着沈渡与她一起查看。
沈渡的注意力全在慕笙攥着他的那只手上。
女子的手柔弱无骨,覆在戒指上,抵消了几分寒意。此戒是由百名恶人的头骨,经由秘术锻造而成。他体质特殊,天生易招邪祟,唯有以恶制恶,方能活命。然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他虽能靠戒指活命,却也要忍受戒指带来的彻骨寒意。
那种冷,不是由外至内,而是由内至外,唯有勤练武功,提升内力,方能抵住一二。
慕笙,一个平平无奇的女房牙,竟能安抚他的戒指,驱散邪祟带来的寒意。她,究竟有什么秘密?
“公子?”慕笙踮起脚尖,晃了晃手:“他们走了,进内院去了。”
沈渡回过神儿来:“去看看。”
幽幽月光照着台阶,台阶上显露着诸多痕迹。这些痕迹比他先前查看时更为清晰,尤其是脚印。一男一女,男的在前,女的在后。男的那个属于假道士。他右腿有些毛病,走路时一深一浅,脚印也是。女的那个属于......穿着姚娘鞋的白英。
姚娘是张成的妻子,常年奔走于屠宰场和肉铺之间。鞋子磨损严重,且沾有刷不掉的污渍。污渍多由血水和肉沫混合而成,呈黯黑色。
事发前,姚娘去药铺看诊,踩到了药铺掌柜倒在门前的药渣。药渣附着在鞋底和鞋帮上,与姚娘一起回了张家。
随后,姚娘与假道士及白英在屋中发生争执。药包裂开,药材散落一地,其中一些沾到了姚娘的裙摆和鞋袜上,直至姚娘被转移,她都不曾离开那间屋子。
沈渡捏起掉在台阶上的药渣。
药渣分为两种,一种是未煎煮过的生药材,一种是经过浸泡和煎煮的熟药材。前者来自姚娘的药包,后者来自药铺门前的药渣。
它们一同出现,证明姚娘到过这里。
同样的药渣,这里有,大门那里没有,说明什么?说明姚娘不是自己走进来的。她被假道士和白英装在麻袋里抬进老宅,出于某种目的,在进入老宅后,他们脱下姚娘的鞋子,穿到白英脚上,这也解释了台阶上为何只有两对脚印,且其中一对是姚娘的。
作证这番推测的还有足迹。
属于女子的那对儿脚印,落脚部位出现重跟,说明鞋子不合脚,走路时脚掌向前,
脚后跟儿那块儿是空的。掌内外两侧有明显的虚压,脚比鞋子瘦,无法踩实。
白英的脚刚好比姚娘的小了半寸,且她平日穿得都是新鞋,从不去屠宰场或者肉铺帮忙,更没在事发前去过药铺。
目光右移,落到被折断的花枝上。先前勘查时,地上足迹不明,误以为花枝是姚娘与凶手缠斗时折断的。如今看来,花枝折断另有蹊跷。
还未琢磨明白,一缕头发自眼前垂下。眸光一深,反手向后掐去。触手温热,不是邪祟。眼神一滞,轻声道:“慕姑娘?”
慕笙:“是我!”
沈渡:“抱歉,我以为......”
慕笙:“以为我是鬼?”
沈渡不知如何回答!世人皆怕鬼,然见鬼者寥寥无几。他是县令,不能言怪力乱神之事,传扬出去,不止会给他,还会给他背后的沈家惹来麻烦。
正欲寻个理由敷衍过去,慕笙冲他福了福身:“是奴家的错,不该惊扰公子。”
沈渡轻咳一声:“我亦有错,方才想事情想得入了神,误把姑娘当成刺客。幸好,没有伤及姑娘。”
慕笙摇头,露出一抹浅笑:“公子不怪就好!奴家是来告知公子,他们把姚娘带去了厢房,就仵作验尸那间。”
厢房没有亮灯,只有断断续续地说话声传来,是白英和假道士在房中密谋。细听,还能听见夹在其中的姚娘的呜呜声。
从假道士的抱怨里,他们知晓姚娘在被运来老宅的路上就醒了。怕人发现,做贼心虚地二人先是将姚娘藏在了距离张家不远的一个废弃的土地庙里。
其间,有一个小乞丐路过,发现了被搁在神像后面,扎得严严实实的口袋。上前查看,被买酒回来的假道士赶走。
假道士在土地庙里守了一天,临近傍晚,才推着独轮车,把姚娘转送至张家老宅。
在这个过程中,假道士还遇见了一个人——姚娘的二表兄。
只可惜,他未曾认出那个与他擦肩而过是差点害死他表妹的假道士,亦不曾听见麻袋中姚娘虚弱至极的求救声。
白英让假道士去外面找根绳子,把姚娘的死伪装成自杀。姚娘苦苦哀求,却被白英发现她护着肚子。意识到姚娘怀了身孕的她灵光一闪,指使假道士欺辱姚娘,在其身上留下与人相好的痕迹。
她不止要姚娘死,还要姚娘背负着骂名死,要姚娘的家人,尤其是她的那些个兄长没脸去张家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