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敬前尘阴曹地府的雾霭像团化不开的棉絮,裹着青石板路延伸向远方。
沈言之跟着引魂幡走了三日,忽间听到,“无忧客栈到了。”
引魂使冷着脸转身,“喝了孟婆汤,前尘皆成空。”
木门“吱呀”推开时,热气混着陈年酒香扑面而来。
屋里摆着七八张松木桌,烛台上的羊油蜡烛忽明忽暗,照见几个面色青白的魂灵正伏在桌上,有的抓着酒盏傻笑,有的对着空碗流泪。
最里头的柜台后,坐着个穿月白衫子的老板娘,正低头擦拭酒坛,腕子上半只银镯晃了晃。
见老板娘指尖一顿,从柜台下捧出三只粗陶酒盏:“本店有三盏,一敬前尘,二断愁肠,三忘忧苦。
客官不妨试试?”
第一杯酒呈上来时,琥珀色的液体里漂着片莲子瓣。
言之刚抿一口,眼前便浮起江南织造府的后园:七岁那年,素秋蹲在荷花池边替他摘莲蓬,水珠从她发梢滴落,在阳光下碎成金箔。
她转头笑骂:“小公子莫要踩脏绣鞋,又调皮了。”
她笑着用帕子擦他的脸,指尖触到他柔软的脸颊。
素秋本是苏州府学训导之女,父亲因直言获罪,家道中落,十七岁便被卖进沈家做丫鬟。
沈府是金陵望族,祖父曾是两淮盐运使,父亲沈明修现任江南织造,官场人脉深厚。
言之作为独子,从小被寄予厚望,书房里摆好了《四书》《孝经》,可他最爱的还是素秋讲的,尤其爱听她念“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时温柔的嗓音。
春日的傍晚,素秋在回廊上教言之习字。
他突然盯着她的手腕发呆:“秋娘的镯子,是我十岁时送的?”
素秋低头,银镯上刻着小小的“言”字,是他第一次用压岁钱求匠人打的。
“公子该叫我素秋了。”
她别过脸,耳尖发烫。
可言之却抓住她的手:“秋娘就是秋娘,比母亲还亲。”
少年的掌心滚烫,像团火,烧得她心慌——主仆有别,何况她大他十岁,早该避嫌了。
沈明修对儿子管教极严,请来金陵最有名的儒师,每日课业从卯时到戌时。
言之却总在深夜溜进素秋的房间,说怕黑。
其实素秋知道,他是怕父亲的严厉,怕书房里冰冷的忠孝节义,只有在她这里,才能做个被宠爱的孩子。
晚间抄书时,言之故意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