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青石板的声音像敲在人心上。
陈明远掀起窗帘角,看见保长刘贵田陪着个穿和服的女人进村,女人的木屐在雪地上踩出浅坑,领口的樱花徽章刺得他眼眶发疼——那是大东亚共荣圈的标志,却让他想起济南街头倒在血泊中的同学,校服上染着同样的猩红。
二、樱花与毒蜜晌午的阳光穿过槐树枝桠,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光影。
保长刘贵田的铜锣声惊飞了晾在绳上的槐花干:“乡亲们听好了!
皇军佐藤中队长的夫人来考察共荣事业!
每户出青壮三名,给皇军修浮桥!”
十二辆东洋卡车碾过村口,车斗里的伪军抱着三八大盖,枪托上的太阳旗贴纸被露水洇得发皱,像具具苍白的鬼脸。
穿绸缎马褂的吴明修拨弄着翡翠烟嘴,目光在张秀兰的银镯子上停留:“每亩地抽三成军粮,皇军给你们发良民证。”
他的皮靴碾过地上的槐花,“别学那些穷酸书生瞎折腾,皇军的刺刀可不认槐花。”
“保长,俺们连槐树皮都快吃净了。”
张秀兰的竹篮里,槐花蜜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泽。
她鬓角的银发被风吹起,腕间的银镯刻着“槐花村印”的暗纹——那是陈明远母亲的陪嫁,内侧还刻着“宁为玉碎”四个字。
三年前鬼子烧了她的豆腐坊,她就用这镯子换了半袋麦种,养活了村里的孩子。
木屐声从卡车后传来,穿和服的女人踩着碎步走来,腰间的绢袋里露出半本《齐民要术》。
“陈明远君,初次见面。”
她的汉语带着奈良口音,却稔熟地行了个万福礼,“我是京都大学的奈良美惠子,专为贵村的槐花蜜而来。
听闻贵村槐花蜜能疗愈战伤,帝国医院想批量采购。”
陈明远注意到她手腕内侧的刺青:三朵樱花环着“731”字样。
那是细菌部队的标志,他在济南见过被捕同志身上的相似印记。
父亲的猎枪在墙角轻响,他忽然想起李墨林的警告:“遇到懂汉方的日本女人,她的银针比军刀更毒。”
“夫人说笑了,”陈明远拱手行礼,袖口遮住眼底的冷意,“敝村槐花蜜苦涩难咽,怕是入不了贵国医者的眼。”
美惠子却盯着他胸前的槐木印章:“令堂的手艺真是一绝,这‘念槐’二字,用的可是蒙山血槐的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