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神智平白》

第一章

听见他早课时惦记着斋堂的粥饭，也知他心心念念将我用在他的画中。

在他念到第九次时，我回应了他。

我说，我愿做你画中一隅。

他也被吓了一跳：“呔！

何方妖孽，速速现形！”

在得知我是他袖中青石以后，他却舍不得将我磨碎入画了。

他说山石有灵不易，历经沧海桑田才生出一丝神智，平白入了凡作，岂不可惜。

其实我并不介意。

在记忆之初，我不过是混沌天地间一座小小的神女峰，后来汪洋倾泻，水流冲蚀掉我的面容身躯，我与泥沙贝甲一起湮灭在洪流深处，悠悠千载，我听过水击石发出的泠泠声，听过呼啸而过的风声，听过花叶间窃窃私语声，听过闹市嘈杂声混合着晨钟暮鼓，但这些是我从未亲眼得见的景色。

他惊叹我历经东海扬尘，而我只羡他目之所及。

我时常缠着他问天地万物的颜色，水是什么颜色，风是什么颜色，花叶是什么颜色，繁华的街市又是什么颜色，他都耐心地一一作答。

“这世间万物不是都有颜色的，像水和风，他们无形无色，但水能映出斑斓色彩。

花叶要看时节，不同时节开不同种类的花，每朵花的颜色都独一无二。

“至于街市嘛……我觉得小吃的颜色最鲜艳，红红的果子串一串，往糖浆里滚上一滚，这糖浆还能画糖人，在阳光下金灿灿的。

“衣料的话，时兴淡红、月白、碧绿、鹅黄，铺子里多的是这几种颜色。

不过我听前院负责招待的师兄说，最近在贵客中流行起一种新色，是从宫内传出来的，国主赐名天水碧，据说一锭金子一匹呢。”

他叹了口气，嘴上没说什么，我却听到他心中在想，这一匹天水碧，足够粥棚施上两个月的稀饭了。

“世间居然有这般贵重的颜色吗？”

“颜色无贵贱，上有好恶罢了。

如今国主盛赞天水碧色的衣料，则布匹价高，昔年周世宗要求柴窑钧瓷有‘雨过天青云破处’的色泽，则天青色风靡一时。

其实世间颜色皆美，不过有的罕见些，人们根据自己的喜好赋予了他们价值，方令这些颜色与众不同起来。”

我周身盘旋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那你呢？

你喜欢什么颜色？”

他沉吟片刻：“我喜欢的颜色可多，荼白、缃色、玄色……...